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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多赚少,统统要纳入主管大人的私囊,他们这些吃粮当兵的半点油腥也沾不上,何苦卖这份力气呢?
黄畹的“天隐茶肆”就混杂在这一片圣店之间,茶虽是圣库(3)拨下,并不甚好,但市口既旺,掌柜的又通今博古,能说一口好故典,不论坐商行商、华人洋人、圣兵官长,忙碌之余,都乐得进来小坐一会儿,喝几碗茶歇歇脚,和黄先生天南海北的闲聊几句。
最初的几天,黄畹眉头总是紧锁着,似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但没过多久他便开朗了许多,甚至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让伴着他的几个小把戏看得既好玩又好笑。
他当然不是因为钱:茶肆本小利薄,每天进帐并不多,还需被陈斜眼派来、不知什么时候走马上任的“天朝总理虎丘买卖街商务毂天燕邹”拿去一多半,况且,这苏州城里,也实在没多少用得上钱的所在。
可是这南来北往、五花八门的客人,却能让他知道许多时事,那些城里的官样告示一字不提、表兄汪克昌懵懂不知、甚至陈斜眼和刘矮子也未必很了然的事情。从这些客人的口中,他不但知道这些日子忠王西征湖北,干王出兵桐城,也知道上游的安徽省城安庆已被大清夺占,浙西的重镇金华却落到忠王和他的兄弟侍王李世贤手中。
他听说上海已成立了一支头裹绿头巾的奇怪队伍,官长都是洋人,兵士却清一色的中国人,用洋枪,练洋操,甚至出操的口令都喊得洋话,据说,这支“绿头勇”的头目,是个做了上海不知哪个大清官长女婿的洋鬼子。
他还听说自己的好友容闳在天京被干王待为上宾,同辇出入,并马而行,不过,怎么这么久,一点变革的风声都没有?这不像达萌兄的行事啊!
他从沉思中抬起头,看一眼茶肆外,寒山隐隐,夕阳斜斜,集市已渐渐地散了。毕竟已是冬天,天黑得早,人也倦得快啊。
两个小把戏似也倦了,一个趴在旧黑漆桌子上打盹,一个捻了根草芯儿,蹲在角落,绕有兴趣地逗着地上打架的蚂蚁。
他叹一口气,正要叫小把戏们收摊上板,却听马蹄声响,夹杂着水根的大嗓门:
“黄先生早些收摊,我家刘大人请先生过府饮……请先生过府同谢天福(4)。”
今天刘矮子兴致特别高,不但穿了身不知哪个贞人(5)做的、不中不洋的绉纱便服,还戴了副玳瑁框的西洋眼镜。桌上放着几瓶来路不明的洋酒,王韬隐隐认得,那是英吉利国的舶来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量素来很好的刘肇钧说话还很利索,镜片后那双大眼,眼神却显得有些游移和迷离,不知是真有了酒意,还是被那副并不合适的眼镜给害的:
“黄先生可知道,李忠王已把杭州城拿下了?”
“这?”黄畹倒是隐隐听说杭州被围,但的确是第一次听到破城的消息:“将军是说,天兵在浙江大胜?”
“可不是!”刘矮子一下蹦到椅子上,神采飞扬道:“不但杭州,绍兴、嘉兴、金华、台州……都入了咱天朝版图,忠王千岁现在,可是有百万大军、两省地盘的天国头号人物了!哎,黄先生,你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孙权孙仲谋,什么六郡八十一州,怕也不过如此罢?哈哈,哈哈。”
黄畹陪着干笑了几声:
“那么,忠王可是要回苏州?在下这便可拜谒了么?”
刘肇钧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早呢早呢,不瞒先生说,忠王殿下早已传下谆谕,铺排两省弟兄们全力攻打洋鬼子那个上海城呢,XX的,上次洋鬼子背信弃义,咱们吃了不小的亏那!”
“攻上海?”
黄畹不由地一惊,脸色也骤然变了。刘矮子抹下眼镜,重重点了点头:
“可不是!本爵也接了谆谕,三天之后,便要亲自带着五千新弟兄,去上海城下跟殿下大军会合了。”
“嗯……”
黄畹欲言又止,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先生可是有什么妙计么?快说啊,莫憋坏我这老粗才是。”
饶是刘矮子再粗,此刻也看出黄畹有话要说,一叠声催促着。黄畹犹豫半晌,才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来:
“三日后在下当亲来送行。”
三日后。苏州城东娄门外。
五千新兵排着不甚齐整的队列,在寒风里不住地搓手跳跃,千余面或方或尖的旗帜有气无力地飘拂着。刘矮子披挂整齐,腰挎西洋刀,手提千里镜,骑一匹大花马,马上还横了杆双筒洋枪,意气风发地立在大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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