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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数尽矣!几次冬战打得磕磕绊绊,冬战不祥的高人之言又风一般流播军中了。待章邯终于察觉出特异气息时,军心已经几近涣散了。
“刑徒军果真逃亡罢战,我派涉间、苏角助你平乱!”
“刑徒军不能乱。然则,此事又不能急切。”
王离听章邯一说刑徒军情势便黑了脸,要派主力大将涉间、苏角率军进章邯营地弹压。章邯没有赞同,说他只是知会于王离,以免他分心。章邯说,刑徒军的事,有他一力处置,只要方略得当,谅无致命事端。章邯叮嘱王离,冬日歇战之时,一要拜托王离军在就近郡县筹划粮草,刑徒军是无力帮忙了;二要王离留心疏通九原将士的愤怨之心,否则只怕也要出事。王离很是郁闷,阴沉着脸一拳砸到了案上:“论本心,我也不想打这鸟仗了!政不政,国不国,法不法,军不军,给谁打仗?为甚打仗?天知道!”嘶哑的低声吼喝中,素来木讷的王离第一次当着章邯哭了,哽咽唏嘘令人不忍卒睹。章邯一句话没说,却也破天荒地老泪纵横了。
王离的痛心愤激,在于九原秦军的战心早已经弥散了。
一腔愤怨郁积太久,将士们终于沮丧了,终于绝望了。
九原秦军的中坚力量有三种人,一为将门功臣子弟,二为大多易姓埋名的皇族子弟,三为关中陇西两地的布衣平民中的军旅世家子弟,所谓老秦人是也。诸多部族家族几代从军,族中若有大事,动辄在军中一传便是百数千人。寻常间国政清明军法森严,除却军务公事,族人之间来往极少,绝无山东六国军旅中的种种地方族党聚结之风。然则,自始皇帝骤然薨去,军中情势一天天恶变了。扶苏被迫自杀,蒙恬蒙毅先入狱而后被迫自杀了。这是九原大军遭遇的第一次巨变,其时不啻当头惊雷,九原大军的轴心力量骤然骚动了。入军人数最多的蒙氏王氏两大部族将士,立即激荡起来。蒙氏族人乃直接受害者,虽没有遭受连坐问罪,却是愤激万分。王氏与蒙氏三代世交,并力驰骋战场,同为最大的功勋部族,其尊严与荣誉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王氏将士同样也是愤激万分。两大部族的将士们人皆同心,终日同声相合,大肆鼓噪举兵南下肃政除奸。王离为将之后,大势稍见缓和。因为将士们坚信:身为功臣后裔且拥兵三十余万的王离,决不会对如此国政忍耐下去,王离一定在寻觅时机。然则,第一次巨变余波尚在,一声声惊雷又连番炸开:皇族公子公主被大肆杀戮,三公九卿一个个接连倒下,最后两个军旅大功臣冯去疾冯劫又壮烈自杀,丞相李斯这最后一根支柱也岌岌可危……国政惊变目不暇接,将士们只觉噩梦无边了。种种族群人际之牵连,种种道义公理之激发,都无可遏制地蔓延开来了,燃烧开来了,人人请战问政,人人喊冤复仇,九原大军一时间成了怒涛澎湃的无边汪洋。那时候,年青的王离已经无法坐镇幕府,在巨大的夹缝中挤压得几乎要疯了。一个显然的结局是:若再不举兵南下,老秦人强烈的复仇秉性轰然爆发,这支大军显然便要崩溃……
恰在此时,陈胜举事了,天下大乱了。
大局骤变,九原将士们顿时惊愕万分,一片肃然,一片默然。变法之后百余年来,老秦人已经锤炼出国家至上的奉公守法精神,此时国难当头,老秦人还能自相残杀自乱阵脚么?皇帝再不好,庙堂再有奸,毕竟还是平乱灭盗的,若轰然毁了庙堂,则大秦准定完结。便在将士惊愕之际,更有惊人消息传来:盗王陈胜派周文率数十万大军进兵关中,函谷关已经告破!九原将士们顿时大哗,秦国崛起百余年函谷关巍巍然矗立,连声势最大的六国合纵也未能破得函谷关,今日竟能被乌合之众的盗军攻破,奇耻大辱也!不用呼唤提醒,潜藏于老秦人骨血之中的战国记忆骤然复活了:六国复辟,要灭秦国,真正的国难来临了!这便是植根于战国大争之世的秦军底色本性,面对危难,他们的本能反应不是挽救新的大一统的帝国天下,而是已经逐渐淡化的战国原生灵魂的骤然复活——不惧生死,与山东六国一争。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那时,这句久违了的老秦国誓轰轰然响彻了阴山草原。九原将士们奋然请战,人人大吼着护国灭盗。王离派出特使星夜兼程飞往咸阳,请命南下。那时,李斯抱病而起,给王离回复了一件长长的丞相函,陈述了以刑徒军平盗的方略,着重申明了九原大军不能轻动的大义。王离将李斯函公然明示全军,派出一班司马到各部连番解说,这才终于稳住了大局。后来,老将章邯率刑徒军开赴战场,摧枯拉朽般击溃了盗军,将数十万“张楚”乌合之众鸷走群雀一般赶出了关中。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