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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
第二天早上,我比平常早下楼。一听到母亲的说话声,我就在客厅外面停下脚。她很恳切而又谦卑地请求默德斯通小姐原谅。那女士答应了,于是达成了完全的和解。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她在未请示默德斯通小姐或未通过可靠途径获悉了后者的意见前就任何事发表过什么意见。而且每当默德斯通小姐动了气(她常常动气),把手伸到包里好像要掏出那些钥匙并提出要把它们还给我母亲时,我总看到母亲一副陷入了极度恐慌的样子。
默德斯通家人血液中那种阴郁也染得这家人的信仰阴暗,那信仰既严厉苛刻又怒气冲天。从那以后我就想:那信仰所以具有那种性质,是默德斯通先生的坚定品性导致的必然结果,他的那份坚定不容他让任何人能躲脱他可以以任何借口施以的严厉处罚。就这样,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那时去教堂时的浩荡阵势,还有那已改变了的气氛。那可怕的星期天又到了,我像是被押着去服苦役的囚犯一样首先被塞进那老位子,默德斯通小姐又穿着那件像是用棺材罩改缝的黑丝绒长袍紧跟着我;随后是我母亲,再后面是她丈夫。和以前不同了,现在没有皮果提。我又听到默德斯通小姐叽叽咕咕地应和着,并语气残忍地加重着说每一个可怕的字。我又看到她的黑眼睛朝教堂里转来转去,当她说到“可怜的罪人”时好像她正在咒骂所有的会众。我好不容易又偷偷瞅了母亲几眼,只见她被夹在那两人中间怯怯地翕动双唇,那两人分别在她一侧耳边发出的嘟哝,于她有如闷闷雷声。我又会突然满怀恐惧地怀疑:我们那位好心的老教士会不会搞错了而只有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才是对的;还有那天国中的天使是不是都是毁灭一切的天使。如果我想活动一根手指或松驰一下面部肌肉,默德斯通小姐就会用她的祈祷书戳戳我,弄得我肋骨好疼。
是的,当我们走回家时,我又发现邻居们看着我们母子俩并悄悄说着什么。当他们三人臂挽臂走在前面我独自掉在后面慢慢跟时,我随着这些人的目光看去,又怀疑母亲的脚步是否真不如我以前所见的那样轻盈,还有她的美好容颜是否也真的几乎为忧愁而吞蚀尽了。我又猜想,不知邻居是否像我一样也记得在从前的日子里我们——她和我——是怎样一起走回家的;我傻乎乎地在那可怕的凄凉日子里整天想着这一切。
有几次在不经意时,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提起了送我去上寄宿学校的话题,母亲自然也表示了同意。不过,这事没任何结果,那时我还在家里上课。
我决不会忘记那些功课。名义上是我母亲管我的功课,实际上是由默德斯通先生和他的姐姐主持。这两人总是那时在场,把我做功课当成教训我母亲学习那混帐的坚定的好机会,那混帐的坚定正是我们母子生命的毒药。我相信,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被留在家里。当只有我母亲和我住在一起时,我学习得很轻松,也很乐意学。我还依稀记得我是怎么在她膝盖上学认字母的。至今,我看到初级读物中那些胖乎乎的黑体字母时,就仿佛又看到它们当初出现在我眼前时的那些怪怪模样,O,Q,还有S都多么和气。它们不让人生出半点厌恶和勉强情绪,相反,我好像是在母亲温和的声音伴随着,并在她温和的态度鼓舞下,一直沿着开满鲜花的小路走到那本鳄鱼书。可是接着下来的那些死板功课呢,我记忆中它们对我的安宁就像是毁灭性的一击,是每日的凄惶苦役和灾难。它们总要进行得好久好久,有好多好多,又好难好难——对我来说,它们有些都是无法理解的——我相信,我母亲和我都被这些功课弄得惶然不知所措。
让我回忆当时通常的情形吧,就记记一天早晨是什么样的吧。
早饭后,我带着书、一本练习簿和一块石板来到那第二好的客厅。母亲已在她的书桌边等着我了,但更着急地等着我的是坐在靠窗安乐椅上的默德斯通先生(虽说他假装在看一本书),或是坐在母亲身边串钢珠的默德斯通小姐。一看到这两人使我受了如此大的影响,我竟开始感到我花了那么大力气记下的单词都溜掉了,都溜到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真的,我不知道它们·溜·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我把第一本书交给我母亲。或许是本语法,或许是本历史,或许是本地理。把书交到她手上时,我拼命朝几页书上看了最后一眼,并趁我还记得时就用赛跑的速度一个劲得背。我背错了一个词,默德斯通先生便抬起眼皮看着我。我又背错了一个词,默德斯通小姐便抬起眼皮看着我。我脸红了,结结巴巴,背错了半打单词,终于停下。我想,我母亲准会把书给我看看,如果她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