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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追正在进行,弹唱马上开始哭得更伤心了。我妈心疼我,就找到一个当天也赶去弹唱会的小伙子,给了他二十块钱,然后满脸羡慕地目送我骑在马鞍子后面,在茫茫雨幕中远去。但是两个钟头后我又出现在她的眼前,浑身上下湿得透透的,哭丧着脸告诉她:那小子是个色狼。
事情的全部就是这样:我不同意,就自己打原道走了回家。很简单的。只是其中周折太多,比如一开始由于语言障碍,他怎么也不能使我明白他的意图,一直“解释”到山谷口。直到过了河,开始进入森林时,我才慢慢搞清楚他对我指手划脚吱哇半天原来并不是在描绘弹唱会的盛况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硬是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去,很镇定地一步一步走了。然后他也打马走了。
他走了。我可惨了!被丢在荒山野岭,家还是那么远,保不定又碰到个骑马的坏孩子包里还揣着几千块钱,准备看了弹唱会后顺道下山提货的不敢再往下想了。那时已经穿过一大片木结构的久远年代的坟堆,来到河边。河水又浑浊急湍,看不出浅水段在哪里。我不知该从哪个地方过去,只好顺着刚才在河边泥地中隐约留下的马蹄印子慢慢下河,胆颤心惊地感觉着水漫过了小腿,漫过了膝盖,然后又漫过大腿到了腰部时,我简直一步也迈不出去了,汹涌的水流绵而有力地把我往下游推挤。我此时浑身所有的力量也就恰好只能抗衡这种冲击了。要知道水淹得越深,身体的受力面积越大。我现在已经站在河中央,谁知道下步会是逐渐浅上去还是瞬间踏入一个深渊?我紧紧抱着我的包刚才那个小色狼都没让我这么害怕过!天晓得最后我是怎么过去的!反正还是过去了。接着又过了一条更加惊险的河。当我踌躇满志走向第三条河时和前两条相比充其量不过是一支小小的水沟就在那时事后的情景是这样的:我从岸边歪歪斜斜站起来,吐了一口混浊的河水。眼镜还在,真是奇迹。
对了,忘了交待一下,发生这事的前前后后一直在下雨。并且雨越下越大,后来又下起了冰雹。我鞋跟太高(为凑热闹而),跑也跑不起来了,躲又没地方躲。反正身上已经湿透了,索性破罐破摔,不管那么多了,从容走在雨幕中,任瓢泼大雨一个劲地对准我淋。那种淋,简直比有人一手揪着你的后领,另一只手拿起水舀子往脖子里直接灌还痛快。天空像个巨大的莲蓬,把刚才在河里滚的一身泥沙冲得干干净净的。唯一不便的是,我的眼镜成了水帘洞洞口的风景,什么也看不清楚,明晃晃、白花花的一片,刚擦净立马又给浇成水帘,根本来不及收拾。真想在上面安两把雨刷啊。
不知今后还会不会再碰到那样的雨后来,每到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当我还是坐在河边洗衣服时,常常为这个想法发呆那样的雨啊!从天到地注满了液体我走在其中,走在阿尔泰深山水草浓密的夏牧场上,走在河边,顺着河往上游慢慢走去。没有牛,没有羊,没有一个毡房,没有一个人没有尽头啊恍惚间似乎也没了去向,全都是雨
对了,那一天还有一件事,我做得非常得意——即使在那种情况下,当我从那个小色狼的马背上跳下来,择路而逃之前,还没忘记找他要回我的二十块钱。他居然老老实实给了到底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啊,可见他不是坏人,至少没有过分的恶意。我不愿意相信如此美好的山野世界会滋养出龌龊的心灵。而我,我是攥着我的二十块钱回家的。我趟过河,冒着暴雨,顺着河走了快两个钟头才回到家,双手攥着我的勇气。
在河边,更多的日子里我们喜欢顺着河往上游走。带着馕、鱼竿和跳棋。我们越走越远,山谷越渐狭窄陡峭。河水的轰鸣声在两岸响彻。我们的欢声笑语在其间惊跃、躲闪。我们牵着手过河,在激流中东倒西歪,高声尖叫。冰凉刺骨的水刺激着我们快乐的极致之处。我们纷纷爬上岸,抬头看到群山在近处颤颤地巍峨着。再回头望,想到这河是怎样吮呐了道道支流,闪耀在蔚蓝色的额尔齐斯河的上游而我们,又是这庞大的水系间,多么明亮的一点
当然也不能忘记还有一条河曾冲跑过我的鞋子——某次当我过河时。那条河不宽,但水流急湍,当时,好几个人帮我追都没追到。一气之下干脆把另一只也扔进了河里。结果那天我硬是光着两只脚走回了家。山里还好说,没人看见,顶多是石子硌着脚心不太舒服;可进了库尔图小镇就很不自在了,硬着头皮昂首向前,眼睛尽量避免往下看,以免把街上那些闲人的目光从我干净的连衣裙上转移到我脏兮兮的光脚上来这也算是一种智慧呢!
但愿我以后生活的地方,都会有一条河经过。
富蕴县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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