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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十二点半,”于团长看看手表和正南的太阳,“德强,你把教导员的表戴上。……你们突出去后,到村里找个牲口,六十几里路三个钟头要赶到。就这样吧,一切行动都写在这上面了。”他递给德强一个折起来的白纸条。
德强把教导员递给他的手表戴好,和于水向团长敬过礼,转身向外跑去。
于团长命令四挺机枪和大枪一齐开火,掩护他们。
一切出路都被敌人封锁了。
德强、于水出了树林,顺着一条小河堤向外猛冲。敌人的机枪迎面压来,子弹掀起股股尘土,迷糊了他们的眼睛。他俩不管子弹打得多末稠,只是不顾一切地跑着。
他们冲到了开阔地,敌人的枪弹如同夏天的暴雨一般地密密盖来,而我们的掩护火力又射不到了。硬冲是不行的。
德强愤怒地盯着吐着青烟的敌人机枪口,他忽然把帽子摘下,放在高土块上;于水也照样做了。敌人的火力果然集中在这两顶帽子上。他俩闪到一旁,趁这个机会,穿过开阔地。
等敌人的火力掉过来,他们已冲到可以隐蔽的土丘边上了。
敌人派骑兵迎头截过来。看看来得且近,没让鬼子举起马刀,德强、于水双枪齐发,鬼子摔下马来。德强窜上去,一个翻身上了马。那马跃起前腿,激怒地嘶叫,疯狂地旋转,似乎要把新骑手摔下来。德强一手用力勒住马缰绳,一手把正在向上跳的于水的手抓住。于水一脚蹬着马镫,纵身也上了马,坐在德强的身后。
于是,这马就随着新主人驱策的方向,飞也似地驰骋起来。
敌人的骑兵跟踪紧追。于水扭转身向后射击,敌人一个个连人带马摔倒下去。
跑着跑着德强觉着于水抓他皮带的那只手渐渐在松开,枪也不打了。他回头一看,呀!于水的身子向后仰着,血已浸透他胸口上的衣服。德强忙抓住他。于水还活着,急促地叫道:
“放开我!快,敌人追上啦!马驮两个人跑得慢。快,叫我下去!”
“不,于水!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我决不撩下你!”
德强死拉住不放。
“不行。你完成任务。我掩护你。快放开!”于水用力挣脱下来,倒在草地上。
德强一面向敌人还击,一面勒着疯狂的马围着于水急转圈。
“这决不行!于水,我死也不丢下你……”
德强要朝下跳,于水怒喝道:
“你是怎么啦?!快!送信要紧!全营的命啊!快,快走!”
德强的头垂下来,他看一眼亲哥哥般的战友,流下眼泪,哭着打马飞奔而去。
于水冲他的背后大声喊道:
“德强!告诉我爹,说我是他的儿子!……”
于水一边打枪,一边咬着牙用力爬到高一点的地方去,点点鲜血滴在他爬过的青草上。
于水打一阵枪,回头望望,见德强越跑越远了,一种快乐的微笑,浮现在他那黑瘦的带孩子气的脸上。看到敌人蜂拥着渐渐逼近,他紧握着最后一颗手榴弹,拿起枪柄被他磨得发亮的驳壳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他爱惜地瞅了一遍,用干燥的嘴唇吻了吻温热的、发着火药味的枪眼,然后向石头上狠狠地摔去!
他又见胸脯滔滔涌出的鲜血,就撕下衣袖来揩它,但马上又住了手,微微笑一下:“什么时候,还来管伤口!”他胳膊上那块伤疤在闪着红光,也象在流血。他忽然想道:
“冯大娘,好亲妈!我的伤是你伺候着治好的啊!我对得起你。好妈妈,听到我的死你可别哭呀!好妈妈,你在哪里呢?我多想见见你再闭上眼啊!”他两眼含满了泪水。
巨大的疼痛越来越加剧地袭来,于水脸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他真有些昏迷了。他鼓起所有力量抬起身向德强去的方向再看一眼,看见那远处只有马带起的尘土在慢慢消散。他松了口气,顿时感到全身在迅速地瘫软下去,他只来得及向涌上来的敌人摔出手榴弹,没等到听见爆炸声,身子就急速地倒下去,头靠在翠绿的青草上了!
林政委和参谋长吃惊地看着从马上滚下来的德强。他满身是血,鞋子也被血灌满了,脸色煞白。他睁开眼睛,忙从口袋里掏出被血浸红的纸条,气喘着说:
“政委,快!信……”他用力瞅了一眼手表,脸上显出微笑,失去了知觉。他心里留下一句话:
“啊!好,两点半,两点半,两点半……”
立时,紧急集合号声,激昂地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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