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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全加在娃儿身上了,乐得婆婆合不拢嘴。 憨头死后,兰兰一站娘家,就住进小屋。姑嫂俩能叽咕到深夜。在这个天大的世界里的某一个沙旮旯里,在无边的时间里的某几个夜晚,在风沙中翻滚的尘粒似的人海里的某两个人,能如此贴心地喧,她俩都当成命运对自己的恩赐了。有多少女人,身边连个说贴心话的也没有。一生,就孤单进坟墓了,成为村里人所说的“孤鬼”。 除了不能碰但心照不宣的一些话题,兰兰和莹儿无话不谈。莹儿喜欢听灵官小时候的一些事。灵官小时候很坏,掏麻雀,偷果子,老和猛子狼狈为奸干坏事。一次,他用火钳烫通竹竿儿,装了溏土,便成土枪了。他口含了一头,一吹,一股尘土飞扬而出,直溜溜扑向公社主任的眼睛,害得老顺成了名人。有一月时间,广播里老播出陈顺教子无方的新闻。兰兰和莹儿就咯咯笑。笑一阵,莹儿就望熟睡的婴儿,想:这孽障,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少不了叫当娘的跟上讨气。虽这样想,却又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激荡了,就会情不自禁地吻婴儿。 隔壁的老顺不耐烦了,吼一声:“笑屁吃上了吗?” 莹儿吐吐舌头。兰兰撇撇嘴,嘀咕道:“眼热啥哩?你想笑,还笑不出来呢。” 兰兰孩童似的笑,使莹儿陷入了沉思。她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啊。憨头和引弟死了才几个月,她们就能这样笑了。莹儿觉得,她们的笑,有些对不起死者。 时间是残酷的,把一切存在都淡化洗净了。时间又是最好的药,多深的创口,在它的抚摸下,也会平复痊愈。 在兰兰和莹儿后来的印象中,姑嫂两个贴心的那几夜,是两人最留恋的时光之一。    
莹儿的轮回4(1)
月儿要跟莹儿学“花儿”,莹儿答应了。从一份报纸上,月儿看到了一则消息:省城兰州有“花儿茶座”。那儿,最需要会唱“花儿”的女孩子。她就想学点“花儿”。说不准哪一天,她也会出去。她说,在这个狼都不拉屎的沙旮旯里,只有两条路:要么憋死;要么,像父母那样觉不出憋而幸福地活着。她一旦出去,宁肯死在外面,也不会再以灰溜溜的形象踏进这沙窝一步。要么抛尸他乡,要么衣锦还乡。 莹儿给月儿讲了“花儿”的种类和格律,月儿听得很认真。但莹儿知道,月儿学“花儿”是为了“用”,而自己唱“花儿”是因为“爱”。这是最本质的区别。前者只能成为歌手,后者,才能成为“仙子”。“爱”是大海,“花儿”是浪花。只要有“爱”,“花儿”便自然流出口了。 莹儿在给月儿教“花儿”的过程中反刍着过去。一曲曲回肠荡气的花儿,勾起了一次次刻骨铭心的记忆。莹儿眼里闪着奇异的光,每每令月儿吃惊。她惊奇莹儿的美丽,惊奇她的投入。但更惊奇的,却是莹儿如泣如诉的唱声里,那动人心旌的魅力。 月儿有很好的嗓音,缺的是对“花儿”发自生命深处的体悟。无论她唱多好,不过是在唱。而莹儿,则是用心在诉说。那是带泪的倾诉,含笑的哭泣,顿悟时的超然,惨痛后的微笑。用不着解释,月儿也能感受到莹儿心里的那份真情。这便是“花儿”的魅力。它仿佛是只神奇的手,从心里抓出那生命的感觉,全部放到了听众心里,引起人灵魂的共振。 绳子拿来背绑下, 柱子根儿里跪下。 刀子拿来头割下, 不死是这么个做法。 桂花窗子桂花门, 老天爷堂上的宫灯, 杀人的刀子接血的盆, 小妹妹没有悔心…… 唱这类“花儿”时,莹儿便成了世上最坚强的人。那份执着,那份坚强,那份为了爱情宁死不屈的坚韧,仿佛不是从莹儿柔弱的身子里发出来的,而是来自天国。月儿被深深地感动了。她读过许多小说,小说里有许多为爱情坚贞不屈的人,他们说过许多坚强的话,合起来,装订成书,想来也成垛了,但给她灵魂的震撼,远没有这类“花儿”强烈……“浑身打下的青疙瘩,不死老这么做哩。手拿铡刀取我的头,血身子陪你睡哩。”这是什么精神?仿佛,已不是爱情了,已成为信仰,成为宗教,成为人生惟一的慰藉,成为“血脖子教”穿着血衣上天堂的渴盼。这就是“花儿”,是西部独有的歌,是西部人灵魂的诗,是贫瘠的人生中繁衍绿色、抵御风沙的顽强的芨芨草。在莹儿如泣如诉的歌声中,月儿咬着嘴唇,闪着泪花,灵魂被那夺人魂魄的韵律荡出一阵阵颤栗。 两人唱一阵“花儿”,便沉浸到“花儿”独有的艺术氛围里了。溢在心头的,是扔下重负后的轻松,是淋漓痛哭后的酣畅,是呐喊后的释然,是求索后的欣慰。这时,她们的心灵,也是一个世界,一个与外部世界并存且各自独立的世界。月儿终于明白了“花儿”为啥有这么顽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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