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3/4 页)
的库房又开始满了,这最让人担心。因为每次库满时,我们就要停产了。然后几个月的长假回来,库就空了,但库空却不知钱都上了哪里。反正我们回来,就又有活干了。厂里也不失时机地在开工的头几天,为我们发上一件羊毛衫。有一年是白色的羊皮的运动鞋,另有一年是天蓝色的工作服。但是重新把我们招回来,就说明可以干活发工资了。我们每次回来,另一个发现或者说感觉就是,厂区扔得到处都是的铁的破旧零件又少了许多,以至空出来的那片地面,草也长得特别地旺和自由轻松,才使我们意识到那地方的什么东西不见了。后来这种事便习以为常,再后来连库空库满也习以为常了。
我们现在担心的是,是否再干个一月半载又要放假,因为在上班的路上,看见北边的料场也快要空了。那庞大的因经年雨淋日晒而变黑褐色的麦垛,也只剩下了大半个,颇像西餐桌上的半块面包。麦草可能在下月就能用完,但听说也没有资金再买新草。而今年的麦子还在成长中,要等七月才会收割。但终有个消息传过来说,不怕,金山还有个小料场呢。于是化验员与女工又无端地议论说,确实有草,但运不过来。一种说法是,东边的这条路正在修,而从西边城里来,交警不让过。总之新企业带来的几分新气象,又因近几日的几番谈论,泄了人们心头的热望。全厂一下子松弛下来。先是锅炉出了问题,什么水冷壁管爆了两根,紧接着两台纸机又出了故障。有一台前压辊的橡胶破了个洞,是非换不可了。可又没有备用辊,只能返原厂去修。无形中十天半月是开不起来了。人员也下放到其他班组。这月车间的计划也无法完成了。另外两个车间也好不到哪去。听说一个车间上半个月前刚伤了一名员工,左手在毛布中绞了,但是不重。紧接着蒸料房,又有一名农工不小心掉进蒸球里,烫了腿上好大的一片皮肤,人已经送医院了。
我们工人对这些事都习以为常。因为自这个企业开始八十年代造纸以来,已伤过好多的人。女孩伤了手指就去做化验员,男人伤了便改做维修工或推销员。我也受过好多伤,青一块紫一块的,但都不重,不到伤残的程度,这让我颇为我的机敏和长命庆幸。有一次,也是自建厂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二车间。当时他们准备清理蓄浆池的底部污泥。一个农工刚下去,农工立刻倒了,另一个正式工又跟着下,正式工立刻又倒了,接着又有一个正式工下,也是如此。这时又要有人下,旁边的人给制止了。结果下去的这三个人未及送医院全死了。后来才知道,是浆池甲烷浓度过高,使空气中氧含量明显降低,人被窒息而死。这件事让我的心惊了,而且久久不能平静。我是说当时我刚从二车间调出来,参加新车间纸车的安装。若我还在二车间又恰好在这帮人中间时,我会怎样?凭我的性格,凡事爱一马当先,那肯定当时想也不想就跟着下去了,也就是说跟着就付出了生命的牺牲。这就是工业化大生产中产业工人的品质,他们的自觉性和纪律性,即使在伤害中都义无反顾。后来那几位伤亡的工人,是正式工的就调转了他们农村的弟、妹来厂当工人,那临时工就安抚了一两万元了事。但这件渐渐远去的事,让我这个活着的人,一想起来便心惊肉跳,心慌意乱,我可真的会下去的,而且说不定还是第一个。第一个连参照物和思考时间都没有。后来每当车间再清理浆池,必先用绳索放下一只活鸡,鸡活着便没事,这只鸡便给那第一个下池的人。滑稽归滑稽,但绝不是笑话。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五节
第五节
我在家里除了睡觉、洗衣和准备上班之外,便是帮母亲去提货和看店。我始终想让自身忙活起来,忘却或拒绝这个满眼平庸的世界带给我的烦恼,但是我又忘却和拒绝不掉。我也有许多书,但我此刻的心意已不想读任何书。我的最好的一个朋友樊,还是每次来观摩我的时候,不忘给我带来几本书。我因此对他很烦。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在工作房读诗集,在叉车上读《毛选》的热血青年了,我已使自己逐日苍老。我把苍老做为我保护心灵的铠甲。我的锐利的长矛,那片对世界的心意,已经颓丧了。我现在只想磨砺我性的暗器。我把许多书都藏进书箱里,把另一些放在床头、桌角做为摆设。我其实已经不需要书,我对这个世界的诠释已经足够。
贺兰山的夕阳也并不美好,它悬挂在山之巅上或者丢失,似乎仍与我的生活无关。我早已看惯了这个世界的稀世珍宝或碎末凡屑。红尘对我的意义,便是一个亘古随来的感觉。突然的存在或突然的失去,我都不会为之感动。但我对生命的意义仍是积极的,我宁可杀掉仇人也不会自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