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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唐立国数十年来,前期历经大小百余次战事,方有如此广阔国土。战至今日,万国归降,我大唐也是民生早疲,军心已怠,皇帝却仍不停征战,年内竟同时开辟四处战场。就以最小规模一战计,也有军士十万,从军征夫十五万,骡子马匹七万余。要供养这一场战争,粗略一算,就需要江南西道一年的赋税收入,还不论阵亡者的抚恤费用,犒赏费用。更不用说此次东征高丽,所费巨大,将士伤亡惨重。所战失利,而国家又损巨资,如何不艰难?国家艰难了,怎么办?还不是对老百姓加重苛税,如此自上而下,百姓焉得不疲惫生厌,上万民书以告天子?”
李世民脸色越来越白,薄唇抿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东征失利……何出此言呢?”
林芑云自己也喝了杯酒,乘着酒兴道:“倾我大唐六十万精锐之师,伐高丽十万之众,鏖战大半年,进军不足百里,只攻下三城。不谈那数万伤亡将士,单只军马、粮草,就比就地取食的高丽国耗费了近四倍!而成果亦只是维持高丽称臣纳贡的旧规而已。如此结果,与灭东突厥、平吐谷浑和党项之战相比,小女子实在不敢称之为胜。”
李世民嘴唇哆嗦了两下,想要出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片刻,终于道:“我大唐战高丽,有五利:一则以大攻小,二则以顺讨逆,三则以治乘乱,四则以逸待劳,五则以悦当怨。为何还战之不下?”
林芑云早见过奏折上有过此言,彼时就当着李洛的面驳斥过,此刻酒劲上来了,更是豪气万千,冷笑一声道:“以大攻小不错,以顺讨逆则未必,之后的几个更简直是在妄想瞎猜了。贞观十六年高丽内乱,若那个时候去讨,还称得上以治乘乱,今年高丽早已平息内乱,国内安定,何乱之有?说以逸待劳,嘿嘿嘿,没听过奔袭千里还算以逸,固守城池还算劳的。至于以悦当怨,早在隋朝,我中国便征服高丽,杀十万之众,民皆怨言,今日再讨,果然是以悦当怨,却不是怨高丽王,怨的是我大唐皇帝!”
李世民猛的站起身,急行几步走到亭边,五内翻腾,不知究竟是什么味。这五条乃是他出征时于军前宣布的,那万人齐欢的景象还犹然在目,自己心中也感慨,有这五条,征高丽当是手到擒来,还发誓不攻下高丽绝不褪战袍。没想到,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战袍穿出去,竟又带着一身的尘土穿回来……左武卫将军王君愕死讯传来时,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但错在哪里?始终想不明白。今日大雪飞扬,又让他想起了那被鲜血染红了的雪城,正自感伤时,鬼使神差的进来一个妙龄丫头,左一句右一句,竟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如一把利剑,毫无保留地刺入心中那最重的创口,翻搅得浓血直冒。
痛啊!
为君二十年来,从未感到如此的百口莫辩,亦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地自容!难道自己真的竟老迈糊涂到这种地步了?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片冰凉,叹道:“若是魏征还在,当不使朕有此之失……”
林芑云因喝了酒,脑中越来越昏,待听到“朕”字,忽然机伶打个寒颤,想:“哎呀,我……我说了什么了?”心中不觉再度惊惶起来。
忽然亭外有人朗声道:“臣赵无极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芑云往外望去,只见风雪中稳稳单膝跪着个铁塔般的身影,正向这边叩拜。耳边听见李世民道:“起来回话。”那人再拜一下,方站起来——真是魁梧!身长九尺,臂膀比寻常人的腿肚子还粗,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这么寒冷的天,他只穿了件寻常衫子,露出大块毛胡胡的胸膛。他似乎刚急行而来,那敞开的衣服内冒出腾腾热气,乍一看还以为是到了夏天。
“他未穿官服,竟能深入到如此禁地?”林芑云心中一惊。
听那人开口道:“臣已查明,辩机半个月前在襄州、荆州一带出现,目前仍滞留该处,不知何干。”
李世民猛地一转身,林芑云在他背后,看不到他的脸,但不知为何心中一寒,只见那赵无极也似乎吃了一惊,小小的退了一步。
“给朕带来。”李世民的声音如刀,割得两个听者心头剧跳。“不论你用什么方法。不要死的,听好了,朕要看看活人!”
赵无极那刚硬的脸上也露出抑制不住的恐慌之色,躬身道:“是……臣领旨!臣这就去办!”匆匆退后几步,一转身,飞也似地钻入漫天大雪中,霎时消失不见。
李世民眼望亭外,不再说话,然而那僵硬的背脊仍透露出他在沉思什么难言之事。林芑云脚心一阵阵的痒,知道自己无意间已闯入皇帝的隐私之中,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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