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疆(第1/3 页)
暴雨,深夜,神寂岭。
靖安言就喜欢雨天、夜晚,尤其是这种暴雨的深夜,适合隐藏太多秘密。
漆黑的山岭像是沉默的巨兽,尖刀似的豆大雨珠从天而落,哗啦啦地一冲,待到第二天放晴出太阳,这片山谷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心情格外好时,吹的笛子就会愈发轻快,雨水的嘈杂声凄凄切切,压着盘桓岭中的高亢笛音,像是淋湿了羽翼还要一飞冲天的鸟,随着靖安言吹出的颤音狠狠一抖。
他吹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树下的人仰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可他爬得实在高,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只能看到一只漆黑的靴子,往上一点雪色的长裤,雨水从湿透的青色袍角淌下,自靴子边缘连点成线地坠落。
“……靖先生。”
树下那人终于出了些动静,笛音一停。
“靖先生,王上派我来传话。”
极快极轻的一声嗤笑传过,短短一瞬让树下的传话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也来不及去思考,只听靖安言懒洋洋的声音自雨幕后清晰传来。
“王上又有什么烂摊子让我给他收拾了?说来听听,让我看看今晚还有没有觉睡。”
传话的斟酌道:“王上说,多日来,南疆内乱,已经向大魏递交求援书,今夜大魏使臣自神寂岭入南疆,王上请靖先生前去接应……”
话音未落,刷地一声,一席白衣狠狠晃了传话人的眼,靖安言蹦下来的地方正是一片水洼,溅起的雨水让两个人瞬间下摆湿透,可靖安言跟感觉不到似的,还往前凑了凑。
传话的只好后退,这一退,靖安言更往前顶,直把人逼到一块嶙峋的山石后,尖锐的石头顶着传话人的后腰,不得不站住了脚步。
“靖先生。”他再度出言叫了一句。
靖安言终于在他一拳远的距离站住了脚步。
靖安言头上戴了个斗笠,却没遮住什么,雨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坠落,消失在他已经淋得湿透的青衣白袍中,只是那双眼却格外锐利,看人的时候有种摄人心魄的亮。
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那个传话的,那个传话的就这么望回去,明显有些气势不足。
“王上让我去接大魏来使?”靖安言终于说话了,微微前倾的身体也终于站直,那股压迫感倏然散去,“让我,去接大魏的人?”
传话的不动声色吐出一口放松的气:“是。”
靖安言背在身后的手抽了出来,晃着指尖那支青玉笛,将雪色的络子转出了残影。
他眉心微微骤起:“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王上不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那他让我去接。”靖安言笑出声来,“他疯了吧。”
传话的不卑不亢道:“靖先生,前尘不问,无论如何,你现在都是王上的心腹,是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雪色的络子不转了。
靖安言那双漆黑的眸子突然凝住了,笑容都随之固定在了脸上,只是定定地盯这个传话人许久,像是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半晌,他露出个更加肆意的笑:“你说得对,多谢提醒,提醒得对。”
“靖安言么,当年大魏的叛徒,烧了家祠、害了师门,差点儿冲上金銮殿把皇帝揍一顿,一怒之下毁了大魏多年搜集的、关于南疆的秘密,让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然后光明正大地向南叛逃——成了个南疆人。”
靖安言笑嘻嘻地陈述了一下自己的罪过,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哎,你说,就我这么个人,大魏不管派谁来助南疆一臂之力,真不会先跟我打起来吗?”
“还是你觉得,在我的叛逃里,就没有对大魏有一点儿怨恨啊?”靖安言沉思了一下,“白活了,我从不知我脾气这么好呢!”
传话的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法接。
“行吧,你也就是个传话的。”靖安言无甚意趣地摆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过,回去你得告诉王上,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大魏来使对我怀恨在心多年,亦或者是我看着他们那帮假正经就来气,真动起手来,援兵成敌人了,可不关我的事儿啊。”
“靖先生。”传话的终于有话说了,“请你以大局为重。南疆正处于危难之际,当务之急,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
靖安言转身就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高马尾随着他的脚步荡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