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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产后虚弱,坐着坐着只觉心慌气短,头晕目眩,胸口泛泛的,直想呕吐。她生怕自己会栽倒下来,只得又让之贤扶她回床上躺下。因为这一阵折腾,她疲倦得很了,不多会儿竟迷迷糊糊睡熟过去。
到天亮醒来,第一个念头仍旧是解手。坐上马桶,又仍旧是滴尿未下。之贤心想怕是不对,润玉从前天夜里到今天,已经是两夜一天没尿出来了。之贤是读过书的人,知道尿滞留在体内会使人中毒的道理,就丢下润玉,慌慌张张去找他娘独妍。
独妍说;“这倒真是怪,孩子都平安无事生出来了,怎么尿尿会尿不出来?”跟着之贤就往后院来看。
此时的润玉,面色苍白,满脸冷汗,肚子胀得在床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竟是难受得不行的样子。见独妍进来,她气息微弱地喊一声娘,眼睛里就涌出泪来。独妍见这情景,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她三步两步走到床边,弯下腰,柔声说:“你旦别急,娘替你想办法。你先让娘看看。”
润玉双手将被子撑开一些,独妍小心伸进去一只胳膊。手掌触到小腹处,只觉皮肤紧绷如鼓,比怀孕足月的时候更加邦硬。独妍手里稍稍用劲一按,润玉“啊”地一声大叫,双手下意识地护了过去,满脸汗出如水,身子弯折成虾的模样。之贤在一旁心疼地大叫:“娘你弄疼她了!”
独妍退下来,对之贤使个眼色。之贤会意,跟她出了房门。独妍抬起头,忧心忡忡望着儿子:“怕是不好呢!”
之贤一把抓住独妍的手:“娘你要想办法救她!”说着竟咚地一声在独妍面前跪下来。
独妍吓一跳,忙拉起之贤:“你这是干什么?娘会这么心狠,能救她不救?只是逃难逃在这么个荒僻地方,娘就是出几十上百两的银子,也没法请到个高明的医生。”
之贤说:“你多出钱,多派人,往四乡八镇打听去,越快越好!”
独妍叹口气:“这个自然。只是请到请不到,还看她的运气了。”
说完这些,独妍去找跑腿的人,之贤回到润玉房中。润玉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暗淡无光,巴巴地望着之贤说:“我能猜出来你跟你娘说些什么。”
之贤强作微笑:“还能说些什么?左不过催我娘快派人去寻医生呗。”
润玉就不说话,头在枕上转过来扭过去的很是烦躁。过了一会儿,她说奶也胀得难过,叫之贤抱曙红来吃奶。之贤不肯拿孩子来烦她,自己跪在床边,用嘴巴帮她吸空了奶,吐在旁边的痰盂里。润玉似乎稍稍舒服一些,又要起身上马桶,却仍旧尿不出。
润玉离床的当儿,之贤眼疾手快地在床上铺了厚厚一层原是给曙红用的垫子,叫润玉往下别再起身了,随时想尿,往垫子上使劲就是。润玉勉强笑道:“之贤,难为你对我这么好,人若真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之贤大惊失色,煞白了脸儿站在床前,说:“润玉你不要吓我,我不信活人还真会让尿憋死,这不可能。”润玉抬手一下子捂住了脸,手放开来时,满脸都是泪。之贤拿一条手绢替她去擦,手无意中按在她脸颊处,却按出一个浅浅的圆坑。之贤如雷轰顶。他知道这圆坑标志着润玉全身已经开始浮肿,尿毒在她体内发生了作用。之贤手颤抖着,勉强给她擦完脸,丢下绢子,一步步退到门口。脚一出门,转身朝大门外疯跑起来,跑到庄后无人的海堤上,一头趴下去,放声痛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感觉背后有人,坐起身一看,是他爹银南。父子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默默对视,半天都缄口无言。后来银南说:“你娘派出去的人已经把先生带回来了,是个懂医的和尚。”之贤就起来,一言不发地跟银南往家走。
之贤到家的时候,和尚正替润玉把过脉,往前院里独妍的房间里来开方子。和尚对独妍说:“冒家大太,出家人不打诳语,少奶奶这病,是妇科上的病,叫我来治,我说不上有几成把握,也就是开张方子吃着试试吧。吃得好,是我佛慈悲;吃不好,是她命中只有这点寿数,太太和老爷、大少爷也要想得明白才是。”
独妍不死心,问他说:“师傅可知道这附近乡镇还有没有善治妇科的先生?”
和尚略一沉吟,答道:“上埝镇有个薛暮紫薛先生,怕是能有点办法。奈何此地跟上埝镇隔了条日本人的封锁线,谁又能过得去?就算过去了,再进来也不容易。况且两地遥遥相距七八十里……”
之贤不等和尚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推开独妍往外走。独妍问他:“你去哪儿?”他答说:“我要守着润玉。”独妍就重重地叹一口气,在后面对银南说:“之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