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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陈投币找到了吴翠花的钥匙,他叫跟来的三个人把门窗关好,然后照样抬了郁青出门,把门反锁了。
吴翠花因为手骨折断了,已经痛得昏了过去。他们抬着郁青走出楼来,陈投币说:“找个地方扔了。”
三人把郁青丢在灯光照不见的墙角落里,然后和陈投币一起钻进一辆劳斯伦斯,开走了。郁青身下是废弃的水泥块,那些尖块好像都插进他的肉里去了,但是他感觉不到痛,只是憋得难受。郁青使了使劲,艰难地移动了身体,然而躲过了这几块,又压上了那几块,依然难受。他无法支起自己来,只能把头偏了偏,把它放在两块水泥块之间,这样似乎稍微好受些了。他全身都在痛,那痛却又似乎并不在身上,似乎离开了自己,远远地同,但是每一个痛点又都传到了大脑里,那痛的感觉就鲜明清晰。地上蚊子特别多,好像织成了一张网把他裹住了,在他身旁肆无忌惮地飞舞,撞击他的身体,停留在他的身体上。他毫无办法,只得拼命地眨眼睛,不让蚊子叮在了眼球上。
不知什么时候,郁青竟然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他看见欲圆未圆的月亮黄黄地悬在楼顶旁边的天空里,一丝流云也没有,一粒星星也没有。耳边似乎很轻微又似乎很响亮哗哗哗的声音,像风吹过松林,像水流过滩头,又像有无数汽车在来来往往,又似乎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种意识,一种想象。蚊子也稀少了,但是也不是得有一两个来到他耳边唱上一段清歌,然后优雅地离去。他不相信自己地眨眨眼睛,渐渐就回忆起了今晚的遭遇来,慢慢浊怒盈胸,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用力往地下一撑,坐起身来,这才感觉身上好几个地方痛得很厉害。然而他还能摇摇摆摆地站起来。他扶着墙壁立了一会儿,鼓劲站稳了,用力地挪动着脚步到灯光能照到的地方来。但是他忽然想到,自己如果被人看见了,不知道会被人家看成什么人,于是只好又移到黑暗中去。这样站了很久,他才想到自己应该怎么办的问题。一想到这儿,立即就发现皮包不在身边。他去刚才自己躺的地方摸遍了,也没有找到。他的四百多块钱以及信用卡什么的都在里面呢。他细细地回忆今晚发生的事情,慢慢想起来了自己的皮包是放在吴翠花家的沙发上了。他还不知道陈投币已经拿走了钥匙并锁上了门,还以为吴翠花在家里呢,所以歪歪扭扭地走了回去。
走廊里吴翠花还倒在地上呻吟,郁青远远地没有认出她来,吃了一惊,后来才看清楚原来是她。郁青看到她脸上全是灰尘,就像戏台上张飞的脸谱。她也看见了郁青,于是哭了出来:“我手断了,这可怎么办呀?”
“你手断了?我还不知道哪个地方断了呢,我找谁去?”郁青害怕被同楼的人听见声音了,只好压低声音吼她。
“你把我带到医院去看看啊……”
郁青不理他的要求,问:“钥匙呢?”
“还钥匙?早被陈投币拿走了,我以后还不知道住哪儿了呢。你看这都是因为认识了你……”
失望铺天盖地地西来,笼罩了郁青的全身,冰冷了他的肌骨。他站立不稳,差点跌倒了。他努力站直了身体,不禁双泪长流。他身上没有一分钱,信用卡在皮包里,银行里的钱也取不出来。这可怎么办呀?他似乎看见了死神拖着长长的舌头在向他招手。他所有的失望一时间又都变成了愤恨,他恨陈投币,是他把他逼上了绝路;他恨吴翠花,要不是这个女人,他哪里会有今天的遭遇;他恨自己的爹娘,生下了他,却没有给他创建一条人生的康庄大道……他恨所有人,恨这个社会,恨这个世界。只有在想起邓红菱的时候,一股悠悠的柔情从心底升起来,慢慢地温润着他的全身。她的颦颜笑貌开始恢复他对生活的希望,精神也振作些了。
踏勘了一眼吴翠花,后者正在哭着说着什么,他没有听,抬起腿来就要走。吴翠花见状急忙抓住他的裤腿说:“你别走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你怎么办关我屁事!你害得我不够,还想怎么样害我?”
然而吴翠花用一只手抓住他不松手。郁青不由得怒从心起,用力踢了她一下,吴翠花立即松手,并且放声大哭。她见郁青执意不理,便哀求说:“你不管我,你也给我打个120吧,要不我会死在这儿的。”
郁青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手机,惊喜地发现这个小小的玩意儿还在。但是他并没有打电话,顾自地走了。耳边吴翠花呼天抢地的嚎哭声传来,使她感觉心里好受一些,因为这个世界上此时此刻毕竟还有比他更痛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