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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送荔枝来给我们小孩吃,这似乎成了他向远方的孙子表达关爱的惟一方法。
我首次体会期盼一个人是多么痛苦,对象就是祖父。当时我大概五六岁,那年的荔枝收成之后,祖父像以往一样,带着他认为最珍贵的礼物,来我们家小住一星期。由于父亲出差去了,祖父常常带我们三个小孩去公园溜滑梯、荡秋千、坐跷跷板,甚至到水池里划船……
在那个星期,祖父仍是常常默不作声。
祖父从来没买过玩具来讨好我们;他实在太穷了,穷得甚至把我们吃不完的荔枝都拿到公园,摆个小摊叫卖。
我们三个小孩平常总是给关在家里,很少到外面嬉戏,因此,祖父来的那个星期,对我们来说实在是最快乐的日子,我们都衷心希望他能一直住在我们家里。
欢乐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星期后,祖父挑着空箩筐,要坐火车回老家了。母亲和我们三个小孩到火车站送行。
祖父要登上火车的一刹那,我突然心里一酸,紧拉着他的扁担,放声大哭起来,嘴里直嚷:“阿公不要走!阿公不要走!”
祖父于是开解我:“别哭了,别哭了。明年荔枝熟了,我会再来。”
火车汽笛响了,母亲把我从车上拉下来。火车缓缓开动,祖父跑到车尾,向我们微笑,挥手说再见。我哭着追上去,直到火车消失在轨道尽头。
思念祖父之情在我稚嫩的心头萦绕不去,每次看到他睡过的床、坐过的椅子,总让我伤心不已。我真希望他能像变魔术般的出现在我眼前,陪我到公园去玩耍。每晚睡觉前,我总期盼翌晨一张开眼睛就见到祖父在我床前微笑,凝望着我。我一次又一次如此期盼,却一次又一次失望。
可能由于祖父每次来时我都听见火车汽笛声,我产生了心理学所谓的“条件反射”,误以为听到火车汽笛声就等于祖父要来了。祖父离去后的头几天,每次我一听到火车进站的汽笛声,总是立即往火车站跑,在月台上看着一个一个旅客下车,却始终等不到朝思暮想的祖父。
失望了几天之后,我终于明白并不是一听见火车汽笛声,祖父就会出现。幼小的心灵第一次领悟到了痛苦的滋味——我们最热切盼望的事物,往往不会如我们所愿出现。
以后数年,祖父还是以他自己最熟悉的方法表达关爱——送荔枝来。其后台湾荔枝产量大增,即使祖父不送荔枝来,我们也能吃到又大又甜又便宜的荔枝。
我们年纪渐长,越来越没兴趣随祖父到公园去玩,而祖父明白之后,就再也没叫我们去公园。渐渐地,祖孙之间的情感距离越来越大,像新竹台中相距那么遥远了。
我不知道祖父当时曾否因此哀伤,但我想,他是个苦命人,早就习惯了各种情感磨难,应该不会有特别强烈的愁绪吧?
我念大学二年级那一年的六月,祖父哮喘病猝发去世。他是在他最爱坐的那张椅子上过世的,面容安详。
我从高雄赶到台中老家,看见大厅门槛旁堆放了一大提袋荔枝。阿嬷含泪对我说:“这些荔枝,是阿公准备带到竹东给你们吃的,你回高雄时,就带一些回学校吃吧!”
我立即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原来祖父直到去世之前还是没放弃对子孙的关爱。他早已知道荔枝不再是珍贵东西,但是对一个不识字、没有钱、不懂如何表达情感的老农人来说,每年挑两箩筐亲手栽种的荔枝来给子孙吃,是他与子孙维系情感的惟一途径了。
直到现在我还是很爱吃荔枝。每次吃荔枝,一定禁不住想起祖父对我们的关爱。回忆已变得遥远,却仍然深刻。
………【第八十四章 交车上,那乡下孩子的一】………
中秋节,一个湖南民工满心欢喜地来到车站,来接探亲的妻儿。自离开家乡打工,两年间他没有回过乡下的家,两年间这是他的妻儿第一次来广州探亲。一家三口终于见面了,不由得激动万分。尤其是6岁的儿子,看着在城里生活了两年的父亲,心里满是崇拜和景仰,目光一刻也不肯从父亲身上移开。
一家三口上了一部开往番禺的大巴,男人打工的工地就在那里。可是女人随身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有被褥,有锅碗瓢盆。跟丈夫分别两年,她想这次来了,就无论如何都不走了,一家人再苦再难也要守在一起,因此几乎把所有的家当都带来了。6岁男孩的手里还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装着一只出生不久的雪白的小兔。
可是他们刚刚把东西弄上车,就遭到司机的斥骂:“带这么多东西,让中途的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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