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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其妙的问题。小文似乎在奇怪福祥的脸怎么变成那样子,夏发便想当然地给他解释。
“枪打的。子弹爆炸了,把他的脑髓炸了出来,看见那白的吗?那就是,像豆腐花!”
“哇”地,我呕了出来,紧接着我头一晕,屁股一滑,跟着往下坠。
“啊——!救命!”
我凄厉的喊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听见群声鼎沸中有妈妈和梅姨的声音。
“天紫!”
“紫妹子!”
这时我人已从树桠上溜了下来,两只脚在福祥和表姑上方挣扎着,阿林用脚勾住树桠,双手死死地拽住我乱抓的一只手。我继续尖叫,因为我嗅到了一股蓬然而起的血腥味,而我的手已不听指挥,竟从阿林手中滑脱。就在我的身体即将覆盖在福祥和表姑身上时,一个方才在旁边用石灰画白线的警察飞也似的冲过来,将我接在了怀里。
“妈吔!”
我哭了,泪如泉涌,警察叔叔黑红的脸在那一刻绽放出太阳般的美丽光芒,还有他衣服上混合了汗味和烟味的气息竟像酒一样醉人。婆挲的泪眼中,我听见他慈和的声音:
“这地方不是你们小孩子来的,快跟妈妈归屋下。”
红脸的警察叔叔抱着我跨过尸体,一边低声吩咐我,我点点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这时我从他的肩膀上方看见了表姑的脸,表姑的脸像烂板桥上常长的牛屎菌一般灰白,可不知为什么,她那大睁着的眼睛和微张的口边却淌了几道殷红的血渍下来,看上去像是有人在那上面画了油彩,有一种刺目的……吓人。尽管她是我喜欢、我熟悉的表姑,可她死了的样子还是很吓人。
这之后很长一般时间我一直忘不掉表姑和福祥的模样,白日黑夜的只要一闭上眼睛,福祥血红的脸和表姑灰白的脸就交替出现在我脑海里,让我浑身颤抖双手冰凉。有好多好多次,我听见尖利的呼啸从我僵硬的喉咙中喷涌而出,把黑夜割得支离破碎,而蓦然惊醒的我则蜷在被子里打寒战,衣服和头发被汗水打湿。这时的我常常将脸埋在妈妈或梅姨的怀里,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着。
“没事了,乖女,困吧。”
妈妈和梅姨白日劳作,晚上又时常被我吵醒,她俩一边说话一边打哈欠,偶尔的我还听见妈妈的骨头在嘎嘎作响。我知道那是打横床睡的。这段时间奶奶和梅老伯一直被关在大队受审,妈妈害怕,便让梅姨来作伴。梅姨想念在外头画画的莫叔叔,心事很重,她有很多话和妈妈说,所以妈妈叫她过来住她挺高兴。奶奶的房间很大但堆满了杂物,里面虽说有张床梅姨不愿睡,她说她好害怕那种印满了蓝色大缠枝花的蚊帐和那张刻满了花鸟的红色床架,蚊帐可以换,但那床架妈妈可取不下来,这样妈妈、梅姨、我、小文就四个人横着睡在妈的床上。床有些窄,妈妈夜夜把五尺凳放在床前,她和梅姨的脚就从帐子里伸出去搁在凳子上。山里蚊子多,妈和梅姨尽管穿着尼龙袜子睡,又点了蚊香、烧了艾绒,可她俩的脚背还是被咬得满是疱块。好在她们白天太累,蚊子咬了也照样睡,只是时间一长,肉毒的梅姨两只脚背就烂了。 。。
《我的1968》 第四部分(12)
“这种鬼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哟!”
梅姨有时拍打着麻子一样布满了疤痕的脚背,口里嘟哝着,美丽的脸上愁出几道浅显的鱼尾纹。换了以往妈妈会讲些宽心话,可自从表姑和福祥死后她也难得说了。妈经常发呆,有一次梅姨炒菜她坐在灶膛前忘了加柴,火灭了,只好再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西天。从她俩的谈话中,我知道了不少阿林都不晓得的秘密。
原来广林家的火真是福祥放的。他放火之前用麻绳从外面绑住了所有的门锁,广林和他的三个孩子开始并没有死,但他们拉不开门,是被烟呛死的。公安局的人说他们是死了之后再烧成炭的。
妈妈原本顶同情福祥,可自从听说这件事后她讲起福祥时鼻子里总要哼上一哼,然后就骂他心狠,连广林的三个崽女都不肯放过。梅姨也觉得福祥过份了,广林虽然坏,那几个卵鬼又没作恶,凭什么就不能放过?她俩最同情的是表姑。表姑和福祥逃到窑洞那儿时,公安朝福祥开枪,表姑替他挡的子弹,可表姑受伤后福祥没管她,拿着鸟铳就往窑边的石头后面躲。几个公安一齐开枪才把他毙了。表姑那时还没死,她哭着喊着爬过去,一直爬到福祥身边才断气。更惨的是表姑死后,花鼻公、麻子果没买棺材,只用草席将她卷了,福祥的草席还是公安买的,花鼻公开始不肯埋他,说是要让他去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