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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柳枝就够烧了。现在近处的梭梭红柳枝被砍光,我们只有挖它们的根。
刘二爷说,那些车户,一开始想找一条路,把整个村子带出去。后来走的地方多了,把别处的好东西一车车运回村子时,觉得没必要再去别处了。况且,他们找到的所有路都只适合一辆马车奔跑,而不适合一个村庄去走。他们到过的所有村庄都只能让一个人居住,而无法让一个村庄落脚。
麦子熟了(3)
七月,麦香把走远的人唤回村子。割麦子了。磨镰刀的声音把猪和羊吓坏了。卖磨刀石的人今年没来。大前年七月,那个背石头的人挨家挨户敲门。
卖磨刀石了。
南山的石头。
这个喊声在大前年七月的早晨,把人唤醒。突然的,人们想起该磨刀割麦子了。本来割麦子不算什么事,每年这个时节都割麦子。麦子黄了人就会下地。可是,这个人的喊声让人们觉得,割麦子成了一件事。人被突然唤醒似的,动作起来。
那时节人的瞌睡很轻,大人小孩,都对这片陌生地方不放心。夜晚至少有一半人清醒,一半人半睡半醒。一片树叶落地都会惊醒一个人。守夜人的两个儿子还没出生。另两个,小小的,白天睡觉,晚上孤单的坐在黑暗中,眼睛跟着父亲的眼睛,朝村庄的四个方向,转着看。守夜人在房顶上,抵挡黑暗的风声。风中的每一个声音都不放过。贴地刮来的两片树叶,一起一落,听着就像一个人的脚步,走进村子。风如果在夜里停住,满天空往下落东西。落下最多的是尘土叶子,也有别的好东西,一块头巾,几团骆驼毛。
后来人的瞌睡一年年加重,就很难有一种声音能喊醒。狗都不怎么叫了。狗知道自己的叫声早在人耳朵里磨出厚碱。鸡只是公鸡叫母鸡。鸡叫声越来越远,梦里的一天亮了,人们穿衣出门。
一块磨刀石五年就磨凹了。再过两年,我才能听到那个背石头人的敲门声。他在路上喊。
卖磨刀石了。
南山的石头。
然后挨家敲门。敲到我们家院门时,我站在门后面,隔着门缝看见他脊背上的石头。他敲两下,停一阵再敲两下。我一声不吭。他转身走到路中间时,我突然举起手,在里面哐哐敲两下门,他回过头,疑惑地看一眼院门,想转身回来,又快步的朝前走了。过一阵我听见后面韩拐子家的门被敲响。
卖石头的人在南山采了石头,背着一路朝北,到达虚土庄再往西,路上风把石头的一面吹光。有时碰见跑顺风买卖的,搭一段路。但是很少。卖石头的人大多走侧风和顶风路,迎着麦香找到荒野中麦地拥围的村庄。
他再回到虚土庄时我已经长大走了。我是提一把镰刀走的,还是扛一把铁锨,或者赶一辆马车走的,我记不清。那时梦里的活开始磨损农具,磨刀石加倍的磨损,早就像鞋底一样薄了。一块磨刀石两年就磨坏了。可是卖磨刀石的人,来虚土庄的间隔,却越来越长,七八年来一次。他背着石头在荒野上发现越来越多的村庄,卖石头的路也越走越远,加上他的脚步,一年比一年慢,后来多少年间,听不到他的叫卖声了。
三、那块麦地是谁的
我走到荒舍时遍地的麦子熟了,却看不到割麦子的人。我想,我不能这样穿过秋天,我得干点事情。
这个村庄怪怪的,我只听见它的鸡鸣狗吠,感觉村子就在大片荒草麦田中间,却看不见房子。它好像被自己的声音包裹着。
每年这时候,从东到西,几千里的荒野上,麦子长黄,和青草分开。山南的农人提镰刀过来;闻着麦香走向村庄和麦地。那些人满脸胡须,右肩搭一个搭裢,右手提镰刀,整个身子向右斜,他们好像从不知道往左肩上放些东西,让身体平衡。只用半个身子,对付生活。
山南的麦子在六月就割完,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漠北的牧羊人这时也把羊群赶到地边等着,人收割头遍后,羊会收割二遍。鸟和老鼠早就下嘴了,人抢收时,老鼠在地下清扫粮仓。老鼠不着急,它清楚不管地里的还是收回粮仓的,都是它的食物。人也知道躲不过老鼠,人种地时认真,收割时就马虎,不能收得太干净,给老鼠留下些,老鼠在地里吃饱了,就不会进村子。
那时候,仿佛比的是谁有多少种子。地无边际的闲置着,平坦肥沃。只要撒上种子,会有成群的人帮你收割。
如果我帮一户人家割完麦子,我问,要不要压冬麦的人手,那样我就会留到九月。甚至可以在人家过冬,然后春种春播,一年年呆下去,一辈子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