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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见礼,一通寒暄后,治焯领关靖至殿中一隅,指着四壁玄漆木架上的竹策道:“此间为史,旁侧为经。诸子百家为 ‘外言’,与大家名文藏在别处。这几架够你看了,阅后归置原处。前殿书卷乃当今文臣武将的奏章,不可乱动;也不可冒然至后殿,博士太史修典论作,不可打扰。”
关靖满目放光,眼睛从满壁罩着帛袋的书简中拔不出来,治焯笑笑转身要走,手却被关靖拉住。
“你还未答我。”
有侍御史经过,关靖赶紧松手,只剩二人时,治焯才望着对方笑起来:“此处可不是宅中,你可愿再被弹劾 ‘伤风’?”
关靖识趣住口,眼神却没有罢休之意。治焯忍不住再笑:“你真是执着的人……我,我不过实言相告罢了。”
关靖透过满室木架的间隙看看附近,对治焯捧袂低声道:“下官求教中丞大人,何为‘实言’?”
治焯无语,恰好有人入殿,听见侍御史寒暄“卫大人”,他目光一闪,见关靖还在煞有介事长揖,不禁憋笑都快憋软了。
“人主令议郎写奏章议匈奴事,你且准备去吧,其余事再说。”
关靖想起来兰台的首要任务,这才作罢,说:“那还家之后,请大人不要食言。”
治焯听到前殿卫青即将离开,赶紧往外走,走两步又回过头,对望着满架竹策无从下手的人提醒道:“自先秦起看吧!”说完疾步走向前殿,叫住交了奏章已行至门外的挺拔身影。
“大中大夫慢走!”
卫青回过身,怔了怔,随即揖礼:“中丞大人!”
卫青字“仲卿”,身姿轩壮,眉目间尽显英气。自卫子夫受宠后,七年以来倍受刘彻信任。从前治焯与他常常在中朝照面,却因那时,二人都是只围着刘彻打转的人,公事外,私下没有交好。此时突然找他,卫青脸上的惊讶和疑惑统统没有收住。
治焯迎上前,秋日天光之下,二人在兰台殿外的步道上,远离南军卫士和殿中忙碌诸官,治焯笑着寒暄:“今朝未见霍侍中,与您也好久不见,大中大夫别来无恙?”
提到家人,卫青的防备略略放低,也笑道:“大人挂念,卫青愧不敢当。去病昨日得知大人免罪,复职加官,今日便放心休沐去了。”
去病那孩子,对他是真正关心。治焯抱愧一笑,又跟他说了一阵闲话,等卫青眼中的好感和疑云一同都越来越浓时,治焯终于切入正题:“先前阅仲卿之疏,闻仲卿之言,治焯获益匪浅。仲卿论兵,人主赞正中肯綮;况您骑术精湛,射技高超,朝中除霍侍中之外,人人难望您项背,治焯也钦敬万分。”
被位居其上的御史中丞褒奖,卫青局促得面色泛赤。但治焯眼神中诚意尽显,他再次确认对方言外之意后,问道:“中丞大人欲习骑射?”
治焯心下一顿。
卫青与他年纪相仿,宫中执事多年,未曾想到他言语还能如此直率。若不是有刘彻在他身后,卫子夫又获宠日丰,恐怕老早就得罪不少位高心小的重臣,命途不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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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焯笑了笑,颔首道:“治焯在马背上拿不稳箭,望君闲暇时可赐教一二。”
卫青这才放下心来,释然笑道:“此等小事啊……大人可随时传卫青至府中,或一同至近郊练习。”
治焯见他要错过重点,只好也直话直说:“大中大夫兵法日精,在您看来,何为领兵作战的精要?”
卫青道:“布阵。”
“哦?岂非精兵强将么?”
提到兴味点,卫青微微笑了起来:“以匈奴为例,人尽可兵。但他们兵器不如我大汉,穹庐中亦拖老扶幼,却锐劲难挡,为何?”
治焯沉吟道:“无顾荣辱,强则战,不敌则逃。”
卫青望着他,眼中迸发惺惺之色:“然!但胡人无城池,无 ‘守家’之意,却以扰边为乐,抢粮掳民;我大汉不同,天子望江山长治久安,人民安土重迁,若要将胡人赶尽杀绝,需严阵以候,伺机而击之。”
治焯一笑:“仲卿高见!若君不嫌,治焯拜请您为我的老师,教授兵法。”
卫青此时才弄明白治焯叫住他的真正想法,自谦半晌,但论兴趣,他乐得多一名知音;论官阶,他也不敢拒绝。
于是,在这个秋风习习的午后,同朝共事七载,相交淡如水的二人,在治焯颇费周章的言辞之后,在四周南军卫士难以捕捉的耳语中,结下师生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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