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漱完毕围聚到饭桌前时,老哑巴仍然没有回来。卖山货的便开玩笑说老哑巴可能到林子里去寻那个会飞的女人去了。想着吃过饭就要发车,司机便建议大家分头出去找找他,别把他丢在塔纷。老女人、豁唇和司机向东,卖山货的、售票员、抱琴者向北,黑脸人率着其余的人向西,大家分头寻找起来,只有向南的方向没有派人,因为鹅颈女人采花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她走了很远,未碰到老哑巴。
阳光在森林中高高低低地寻找着栖身之处。落脚于松树上的阳光总是站不稳,因为那针叶太细小了,因而它们也就把那针叶罩得通体全透明。而落在低矮的阔大榛叶上的阳光则一派平和心态,它们能美美地坐在上面而不撒落一线光芒,所以这样的叶片柔和宁静。各类鸟在雨后显得尤为活跃,它们啁啾着飞来飞去。人们的脚常常能踩着地下的浆果或者湿地的苔藓。司机忽然发现前方的林子极似老哑巴昨天画过的那片林地,只是并没有会飞的女人在半空中。那是一片针叶和阔叶的混交林,柞树和桦树也掺杂其中。沉甸甸的紫红色火柴头花随处可见。这时司机、老女人和豁唇几乎同时发现一棵褐色的枫桦树下吊着一个人。他的四肢僵直地朝下顺着,脊背微微弯曲。司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简直不能相信他所看到的这个事实,老哑巴为什么要把自己吊死?老女人惊叫了一声,然后紧紧地把豁唇的头抱在自己怀中,不让他去看那悬挂着的尸首。然而豁唇挣脱了母亲,他哭着跑到那棵枫桦树下,用拳头拼命捶打着树身,使这棵树哭了似的哗哗响动起来,老哑巴的身体也跟着如风中的干鱼一样摇来摆去。
枫桦树坚硬的树斑划破了豁唇的手,他大声地哭着对站在不远处的母亲说:
“妈,它是个坏树,是个该遭雷劈的树!”
1997年
屠宰(1)
翁史美往廊柱上挂第二盏马灯的时候,鲁大鹏和杨生情抬着一头嚎叫的猪进来了。翁史美一见两个人趔趔趄趄的样子,就抢白他们:“你们一从城里回来,腿就比豆腐都软了!”
他们把猪甩在屠宰台上,不约而同地冲那头毛色肮脏的猪吐了口唾沫。
鲁大鹏说:“这猪死沉,没准吞了主人家的金子!”
“你还有宰金猪的命?”翁史美笑着“呸”了他一口,“你这个攒了五分钱手就发痒的人,不过是个穷命鬼!”
鲁大鹏讪笑着,说:“马粪还有发烧的时候呢,没准哪一天我在河边走,河里的鱼都主动往我怀里跳,我就不用在这里宰猪混日子了!”
翁史美撇了一下嘴,翘起脚往廊柱上挂马灯。这时杨生情说:“哎,先别挂,让我再看看。”
翁史美扭过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杨生情说:“你要看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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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举着马灯真好看。我觉得你比廊柱美,你挂着马灯才对!”杨生情结结巴巴地说。
“呸!我一个大活人,你却让我当廊柱使!”翁史美笑骂着,将马灯挂在了廊柱上。由于挂得急,马灯稳不下来,摇来晃去的,那昏黄的光就给人一种跛脚的感觉,一歪一斜地跳跃。
翁史美走出屠宰间的时候,王军和刘铁飞抬着第二头被捆住四蹄的猪进来了。这猪比前一头嚎叫得还凶,翁史美学着鲁大鹏和杨生情的样子,往它身上吐了口痰,骂它:“你就是个让人吃的贱命鬼,嚎什么嚎?”
零作坊是一座长方形的木房子。最早它是一家农户的马房,后来被一个制陶艺人看上了,就把它命名为零作坊。据说出自零作坊的陶器形态别致,花纹奇幻,售价不菲。这个艺人把他的陶器作了一个展览,轰动了美术界。后来他迁居到深圳去了。
翁史美是从加油站的吴方手里买下零作坊的。加油站离零作坊大约有两公里,制陶艺人常驾车进城,认识了吴方。吴方与他处熟了,就免费给他的车加油,艺人临走前就把零作坊送给了吴方。吴方早就想把空房卖掉,只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买主。来谈房价的多数是农户,他们最多出个三五千,而翁史美则大大方方地给了吴方一万五。吴方当时就明白这女人肯定用它做不正当的事情,他想零作坊可能会被改造成一个乡村小旅馆,暗中做人肉生意。他没料到这女人用它做了一个屠宰场,做的也是有关肉的生意,不过是猪的。
零作坊被分为三个主要部分: 屠宰间、住宿处和厨房。住宿处共三间,几名屠夫一间,看门人和司机一间,翁史美独占一间。厨房不大,最显眼的是一张圆形饭桌和一口硕大的铁锅。白天这锅用来做饭,夜晚屠宰时,则用它来烧水煺猪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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