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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以上的四则记载,不禁愕然古人比之后人,有多得多的慷慨,胆识,豪气和壮烈,竟有好几千罢课的太学生,居然跟随着囚车向法场行进,而且打出标语口号,反对司马昭杀害嵇康,要求停止行刑,让嵇康到太学去作他们的导师。现在已很难臆测魏晋时大学生们游行示威的方式,是什么样子的?可以设想,这是洛阳城里从未有过的,一个万人空巷,全城出动,非常悲壮,气氛肃穆的场面。否则,司马昭不会产生后悔的意念,大概也是慑于这种民众的压力吧!
更教人激动的,嵇康被捕后,一些具有社会影响的知识分子,不畏高压,挺身而出,以与这位作家一块儿受罪的勇气,走进牢房。这支涌向大牢的队伍,完全不把小人的报复,统治者的镇压放在眼里,于是,想起近人邓拓先生的诗:“谁道书生多意气,头颅掷处血斑斑。”不错,历史上是有许多缺钙的知识分子,但绝不可能是全部,这才是中国文化的脊梁。
嵇康和阮籍(6)
日影西斜,行刑在即,围着法场的几千人,沉默无声,倾听嵇康弹奏他的人生绝响。这里不是放着花篮的音乐厅,而是血迹狼籍的行刑场,等待演奏者的不是掌声和鲜花,而将是一把磨得飞快的屠刀。但他,这位中散大夫,正因为他不悔,所以,也就无惧,才能在死亡的阴影中,神色安然地抚拨琴弦,弹完《广陵散》的最后一个音符,从容就义。
嵇中散之死,不但在中国文学史,在世界文学史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类似他的那种“非汤武而薄周孔”的一生追求革新的进取精神,“刚肠疾恶,遇事便发”的始终直面人生的创作激情,甚至对今天作家们的为人为文,也是有其可资借鉴之处的。
正因如此,嵇中散用生命写出的这个不朽,才具有永远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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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谢和小谢(1)
大谢为谢灵运,小谢为谢脁,俱为南北朝时山水诗人。大谢(385…433)在刘宋,小谢(464…499)在萧齐,这两位,贵族出身,豪门子弟,家世显赫,声名隆望。而且,英姿绰约,才华出众,风流倜傥,一代诗宗。
可惜的是,前者被宋文帝“弃市”于广州,后者被东昏侯“枭首”于建康,皆未获善终。中国诗人之不得好结果,在文学史上,他俩几乎可以拔得头筹。
有什么法子呢?或许只好归咎于命也运也的不幸了。
这非正常死亡的一对叔侄,均出身于南北朝顶尖贵族家庭之中。
谢氏原为中朝衣冠,祖籍河南陈郡阳夏,南渡后,经晋、宋、齐、梁数朝的繁衍生息,以深厚的中原底蕴,悠久的华族背景,在秀山丽水的钟灵毓秀下,在景色风光的陶冶薰染中,成为才士迭出,秀俊相接,文章华韵,名士风流的大家族。刘禹锡的绝句,“朱雀桥畔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就是南北朝两大豪门终结的一阙輓歌,但六朝古都的昨日辉煌,仍会从这首绝句中勾起许多想象。
在陈郡阳夏谢氏族谱上,谢灵运与谢脁,虽为叔侄,在诗歌的革命运动中,他俩更像是联袂而战的亲兄弟。倘无他俩犁庭扫穴的努力,筚路蓝缕,开创山水诗的新局面,中国诗歌在魏晋玄言诗的桎梏中,不知还要拘手束脚多少年。谢氏门庭中走出来的这两位诗人,谢灵运结束了玄言诗,开创了山水诗的先河,谢脁的诗风,更为后来盛唐诗歌的勃兴,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两谢死后,后继乏人,谢氏门庭也就结束了麈尾玄谈,雅道相继的文化传统。此后,石头城里,蒋山脚下,剩下的只有朱雀桥畔的绮丽往事,乌衣巷口的凄美回忆。
南北朝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战乱特别频仍的年代,南朝杀过去,北朝杀过来不算,自己在内部还杀个没完没了,刀光剑影,血风腥雨,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凡一个社会,人们的生命处于危殆和恐怖之中,大概是出不了什么文化大师,思想巨人的。幸好,刘宋元嘉之治,在江东,有了一段相对平稳的年月。于是,谢灵运掀开文学史的新的一页。
魏晋时期的文化人也挺有意思,服五石散,喜逍遥游,常酩酊醉,作颓废状,讲求清高,崇尚无为,终日空谈,语必黄老。反映在文学上,便是钟嵘批评的那种“理过其辞,淡而寡味”的玄言诗。而谢灵运始兴的山水诗,则是对这种空泛诗风的一次反拨。
谢灵运在人品上,确有许多值得异议的地方,但在文品上,却从来不用扳到别人,或咬谁一口的办法来突出自己。他是凭自己的实力,凭自己的才华,凭自己灵感和想象,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