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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另一只手拽着页边,纸张皱起,总会被他拽下来一角。
他本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在家里被忽视,被压榨,他一声不吭,在学校老师同学也都乐意和他来往,他听得最多的话就是:“桂舟,你脾气真好。”
可他心知肚明,这哪是脾气好,狗急跳墙,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他就像只被抽走名为“气愤”情绪的兔子,有人对他好,他会加倍还回去,对他不好,他也不恼,顶多下次绕着走。
凶点儿的兔子遇到天敌也会挣扎着咬上一口,可他这只窝囊兔子,只会缩着头,躲都躲不好,轻而易举地露出脆弱脖颈,被一口咬着要害叼走。
直到待到实在受不了了,他才会咬着指甲盖,抖着手撕下一点一点的纸张来,无能为力。
风从杂物间的缝溜进来,吹翻被张佑年扔在他跟前的日记,日记本扑棱着往后皱巴巴翻页,发出难听的沙沙声。
1月29日,阴。
我好难受。
1月30日,阝
1月31日,阴。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
曲医生来了。
哦,好像不是曲医生,是曲医生的哥哥。
也是曲医生,但是是心理医生。
他一直问我从前的事。
我没回答。
2月2日,阴。
曲医生来了。
曲医生走了。
大福今天不搭理我了。
2月3日,阴。
曲医生的哥哥又来了。
又问起之前的事情来。
他总是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多重人格。
问我
2月5日,阴。
疯子。
沈桂舟别过眼去,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疯狂搅动着,拉扯着他,拽着他不断向下沉。
那半年的天气,大部分都是大晴天,但他的眼前总是蒙着一层看不见路的迷雾,他看到的天气是阴天。
每一天都是。
每一秒都是。
离开这之前,他藏得很好,没让这本日记本被发现过,张佑年不会想翻他的东西,于是他便把东西放在那袋衣服里。
可他忘了,沈时疏出现的时候,穿的也是他的衣服,张佑年怎么会不记得,张佑年会去翻的。
他跑得匆忙,趁张佑年去医院看额角的伤口,又为了避开张佑年的眼线,忙急忙慌地收拾东西跳下了楼,摔坏了腿——
落下了这本写满压抑的笔记本。
或许是故意的,他以为自己终于逃离了,终于开启新生活了,过去的每分每秒他都不想忆起,就同带不走的衣服一起埋在这间别墅里头好了。
他太天真了,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日记里倒是没透露出什么消息来,但提过沈时疏,提过沈时疏救了他,提过他对不起沈时疏。
张佑年三年前就问过他不止一遍,想找出沈时疏出现的原因来,留下来的日记又将问题翻起来了。
张佑年又要逼问他了。
虽然没有日记,张佑年也会记得。
“没写完的那里,2月3号,曲越问过你原因,”张佑年抬了抬下巴,示意,“所以,沈时疏出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沈桂舟抿唇,手紧张地攥着被单。
他想说。
可纪忱告诉他,不要轻易去回忆,想起来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比如,沈时疏会重新出现。
他只要重新想起,就能解脱。
但他不想和张佑年说。
“不和你计较”
死一般的沉寂。
沈桂舟手腕上系着绳,另一只手收紧攥着,指甲将包裹着纱布的手掌心握得生疼。
张佑年也不着急,从书桌前拖了张椅子来,翘起二郎腿在床前坐下。
“手刚上完药,别又折腾流血了,”张佑年视线落在他紧攥的手上,抬手扯了扯绑在他手腕上的绳子,“不说?”
沈桂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
他不说,也不想回忆。
至少现在不想。
“如果我说,只要你肯说,我就帮你解开绳子呢。”张佑年说着,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椅子很新,没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和他那间租屋的椅子不一样。
沈桂舟轻抬眼眸,用丁点余光瞟着张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