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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说,文学批评只是体现完整世界观的手段,只是为真理而斗争的手段。”同样,对尤凤伟来说,写作也只是体现他的人生理想的一种手段,是他为了自己所认定的道义与公正,而进行不懈抗争的一种手段。
没有责任感的写作是可怕的。将责任定位在怎样一种社会历史的层面上,以何种方式来艺术地传达它,将决定一个作家最为基本的精神品质和全部的内心修养,也预示着他的创作将有可能抵达的某种精神深度。尤凤伟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强调自身写作的责任感,并非为了获取某种意识形态代言人的合法身分,而是明确自己坚持知识分子职守的精神立场,以及对民间社会深切关注的终极目的,表明自己内心深处的忧患意识和救赎情结。萨义德说:“在世俗的世界里——在我们的世界,经由人类的努力所制造的历史世界和社会世界里——知识分子只能凭借世俗的工具;神启和灵感在私人生活作为理解的模式是完全可行的,但在崇尚理论的人士使用起来却成为灾难,甚至是野蛮的。的确,我甚至要说,知识分子必须终生与神圣的幻景或文本的所有守护者争辩,因为这些守护者所造成的破坏不可胜数,而他们严厉残酷不容许不同意见,当然更不容许歧异。在意见与言论自由上毫不妥协,是世俗的知识分子的重要堡垒:弃守此一堡垒或容忍其基础被破坏,事实上就是背叛了知识分子的职守。”在我看来,这段话是对尤凤伟反潮流式写作的最好注解。
文/洪治纲(文学博士,一级作家,广州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
·SEQUENCE·
第一部 京畿秋千架
一
北京人大都知道西城区有个草庙子胡同,就像重庆人知道歌乐山有白公馆渣滓洞一样。将其相提并论自会使人想到前者与后者一样不是个温柔瑞祥之地。日本人占领北平期间这座胡同的24号大院是他们关押抗日志士和共产党人的地方,后来当了副总理的薄一波和当了北京市长的彭真都曾在这里被关押过。日本人投降国民党接收了北平,他们在这里关押政治犯人。北平和平解放新中国成立这大院也做了同样的用场。一条不起眼的胡同被历代统治者都委以重任,使人想不通这地场究竟有何玄妙。说起来这里实在是普通而普通,寻常又寻常的了,不了解情况的人即使走到近前都不会发现这里是一个关押犯人的凶险地。胡同里人来人往,大门口没有岗哨,墙上没有电网,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与许多北京人的住处没有任何区别,可当你走进去,再拐上一两个弯,你就会感到气氛不对了,你脑袋里会一下子跳出两个字:监狱。
我是一九五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被北京市公安局逮捕,关押在这座赫赫有名的草庙子胡同政治犯看守所。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天是西方人过的圣诞节。苦难从这个日子开始使我终生都对主难以产生亲和,尽管我知道这没来由,可当没来由的灾祸突降于身时你迷乱的思绪也只能没来由。我没有查过中国当年的历书,那个飘雪的寒日当是冬至的前后日。冬至——冬天不期而至。而对于我,长达二十二年的人生严冬也就从这一天开始。
我被关进24号牢房,犯人代号是28611。
我不想对牢房多做描写,古今中外描写牢房的文字已经够多,况且牢房就是牢房,不是家居、旅店和宾馆。不要奢望牢房会给你的生活带来舒适和安定。但我发现这间关押我的24号牢房有些特别:只有门没有窗,像一座洞窟。这不由使我想到了大仲马笔下的巴士底狱。头上亮着一盏狱灯,很昏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犯人坐在一个从墙这头通到另一头的大通铺上吃饭。这时已快吃完了,因为犯人们正在进行吃饭的最后一道工序——仔仔细细舔自己的碗。来了新犯人他们俱无动于衷,只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看,仍然干自己的事。只有一个四十岁模样的长脸犯人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我。我也看看他。给我的印象是他的眼睛很有神。看了一刹他开口问道:刚来的?我点点头。他又问:姓名?我答:周文祥。他再问:从哪儿来的?我说K大学。这时所有的犯人便一齐把眼光瞅向我,似乎突然之间我变成了一个让人留意的怪物。正诧异间,长脸犯人开始向我自报家门,说:我姓崔,大伙儿叫我崔老,是这牢里的头儿,以后有事就问我。介绍完自己,他又问我吃饭了没有。我摇摇头。他指指通铺示意我坐下,便冲门高喊报告。一道亮光从靠走廊的那面墙上射进牢房,就像刺入黑暗世界里的一把剑。我发现那是开在墙上的一个喇叭形的洞,外窄里宽。不久一张脸在外面挡住射进牢房里的光。我认出是那个刚把我送进牢房里的管理员的脸。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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