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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规模空前匠筑技艺无与伦比的宫城。也就是在这座宫城后的逾山之顶,赢朝末帝自焚而死。此后天下历十三朝,短则半日,长则百年,凡六百七十九载,以这里作为帝王之所的,便有六百二十五年,这其间,有三十一位帝王横死于此,更兼无数冤臣怨女身死莫名。就是眼前这莲清如水的太液池,也不知究竟埋过几把白骨,陛下难道不觉得,”拙尘的声音幽微入冥:“这宫宇巍巍,一如坟冢?”
炎靖负手而笑:“天子居处,正大光明。大师太过危言耸听了。”他的笑容依稀有着林层秋微笑的影子,一般的光明一般的稳定,只是,他的笑要飞扬耀眼得多,灼灼如日,便是衣袂翻飞也染上他的明亮:“朕是天子,鬼神不惧。若有鬼神也无碍,朕便请他们都睁着眼睛一齐看着,看朕如何成就千古一帝的伟业。”
拙尘回首看他,炎靖却眼望远天,满目粲然。那一瞬,拙尘有些懂得林层秋为何会甘心情愿地辅佐炎靖,呕心沥血身化劫灰也在所不惜。因为炎靖的身上,有着真正的帝王气概。
拙尘看着他,终微微一叹:“陛下,贫僧想告诉您,其实——”这是他第一次出于炎靖的思量,想要早些告诉他林层秋已经命不长久,他第一次为眼前这个青年帝王感到不忍。若是时日不多,便要争叫眼前一日胜过一年,也惟有如此,在将来漫长的孤寂里,才能有多一些的回忆温暖冰冷的心。
“陛下,林相醒了!”苏福的声音从远处奔来,打断了拙尘未竟的话。未待他反应过来,炎靖已拂袖而去。
拙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暗叹:炎靖啊,你有着非比寻常的勇气与自信,但是,一旦这重重殿宇埋葬了你最爱之人的性命,在将来无数的月夜里,你独面寂寞时,是否会想起今日的一番话,再看这里,是否会觉得凄凉如冢呢?
炎靖大步走到床前,一把握住林层秋的手,笑道:“你方才睡得可真是沉,被朕脱了衣服都不知道。”
林层秋的脸刹时飞红,为他玉白的容颜添了几许生气风情。他恪守规仪,虽不能起身,却也点首为礼:“陛下。”虽然气息有些虚弱,但这一声陛下依旧清明镇定,竟似有意提醒着炎靖的身份行事一般。
炎靖也不坐下,只趴在床边,歪着头枕在被褥上,丝绸清凉如水的触感让他想起方才为林层秋擦身时,指下触及的肌肤:“还好你睡着,那时你若动上一动,朕还不知做出什么来。”
林层秋面上更红,却沉声道:“臣卑微之躯,竟劳动陛下,臣惶恐。”
炎靖无奈轻笑:“虽然明了你的心,但层秋你煞风景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啊。”说罢站起身来,整了整衣,端肃了容颜:“师傅,你有什么要教训的,赶紧说罢,朕认真听着。”
林层秋靠着枕,看着眼前青年的模样不由有些好气又好笑,和声道:“陛下放心,臣不会为您离开德宁宫而进谏的。皇后是非同寻常的女子,臣明白她的意思。”
炎靖皱眉:“你怎么和她一样神神秘秘的?”挨着林层秋坐下,冷声道:“层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林层秋侧首凝视近在咫尺的容颜,这张脸,很熟悉也很陌生。从他少年时开始,看着他一日日褪去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俊朗英挺,身量拔高,日益有了令人倾倒的帝王之气。而自己虽然站在全天下离他最近的地方,但是,九层阶下,仅能见的,也只是毓珠冠冕的灿烂光华。猛地醒悟到,他离帝王炎靖其实很远很远,那是终其一生也不能缩短的距离。他突然明白了炎靖将他强行留于宫中的心情,不仅是爱,也是一种绝望,一种无奈。
微微含笑,温柔而坚定地握住炎靖的手:“陛下,爱您的人,纵使欺骗了您,也是为了爱的缘故。”
炎靖沉默不语,复又笑道:“层秋从来没有骗过朕,朕真是乱担心。”将林层秋温柔地揽在怀里:“有一件事,朕要亲自告诉你。今日,朕如了你的意,册了皇后。可是,朕也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了了一个夙愿。”
林层秋神思凝聚,却也揣测不出炎靖究竟做了什么。
“这件事,与孩子也有关,”炎靖满面得色,一手抚在林层秋的腹部,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朕在册后大典之后又马上册封了你。贤安德明,朕把最尊贵的贤王封给了你。”
纵使冷静淡定如林层秋者,也不由惊呼一声:“陛下!”
炎靖抱得更紧:“层秋,你不要急着反对。听朕把话说完再教训不迟。”
林层秋一时失态,此时也强自镇定下来:“臣不敢,陛下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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