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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点头道:“是真的。凡第一次去我家的客人必参观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兰亭,一个就是那个洗墨池了。那洗墨池原本也跟这个水塘一样,是个鹅池,里面养了很多鹅的。后来因为那儿离父亲的书房近,就改成了洗墨池,把鹅迁到别的地方去了。”
跟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顺手洗着已经用皂角浸泡过的窗帘,他也在很自然地蹲一边帮我。看着他笨拙的洗衣动作,我感动地想:真难得,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现在帮我做起杂工来了。
其实,除了脾气臭点,他对我真的还挺好的。今天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我还不知道要傻站在那儿多久。万一被卫夫人发现了,那我的打工生涯也就到头了。卫夫人是决不会留一个撞破了她奸情的人在她家里打工的,那以后见面的时候多尴尬啊。
我突然想到还没有向他道谢,忙说:“刚刚多亏了你,要是让卫夫人发现是我就惨了。都怪我,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跑去找卫夫人,谁知道她会跟猫先生……”。说到这里我猛地低下头,脸也红透了。
其实这件事被我们看到了倒也没什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相信他也不会。可笑的是,卫夫人一辈子窥探别人的隐私,现在却被别人窥探到了最大的隐私。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是为窗帘的事去找卫夫人的,他又是为什么呢?我问他,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跟着你去的。”
“哦”,我趁机取笑他:“你跟踪我!”
他脸红红地争辩道:“才不是!我是来上学的时候,正好看到你抱着那么多窗帘往水塘边走,就跟过来想帮帮你。结果看到你丢下窗帘就往那边跑,不知道要去干什么,我一时好奇就跟过去了,结果却遇到了那样劲爆的事。”
说到这里,我们俩都低下头去。但也只沉默了一会儿,我就猛然醒悟过来说:“糟了,我们都出来这半天了,要是猫先生到了我们还没到,惹得他怀疑就不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待会要是有人问起我们干什么去了,我们就说去洗窗帘去了。”
“嗯。”他点头。
走到放洗墨缸的地方时,他突然指着缸对我说:“那缸,我曾用绳子绑着一只手提起来过。”
我发出了一声惊呼:“不会吧,缸再加上水,少说也有两百多斤,你一只手提起来的?”
“是啊。我刚刚告诉你了,小时候练臂力,是在手臂上吊石块,从几斤吊到了两百多斤。”说起这些过往的经历时,他显然很得意。
且慢,似乎有什么不好的猜想呼之欲出了。
我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说,你能一只手就提起装满水的大缸是吧?”
他不满地嚷着:“难道我还会骗你吗?不信我等会就可以提给你看。所以,抱着你我怎么会累呢?你才那么点重,一直把你抱到长江边我都不会累的。”
我笑眯眯地问:“既然如此,那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你怎么还让你的仆人两个人哼哧哼哧地抬着一口缸呢?而且正好是我要进门的时候,他们也要进门;正好我进门的时候,那狗就没栓好;正好是我被狗吓得后退的时候,那缸就不偏不倚地杵在我后面,等着被我撞破?”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惊慌之色,但立刻就强作镇定地辩解道:“我一个堂堂的大少爷,难道自己提口大缸进门?当然是让仆人抬了。”
我盯住他的眼睛说:“这话也有道理,但你为什么变了脸色,为什么眼神慌乱?”
他急了:“我哪有?我是因为你突然这样问我,又盯着我看,我才不好意思的嘛,我……”
“少来!”我打断他的话:“你故意的对不对?那也是你们早就设计好了的欢迎仪式,就跟你们堆着一个月的垃圾等我一样,只是一个恶作剧?那缸也根本不是什么灵璧山潭底的千年寒玉,而只是一个不值钱的仿制品,对不对?”
他语塞了。他本就不是个善言辞的人,所以才会多次在不知不觉中伤了我,而他自己还根本就意识不到。
我恨恨地说:“让一个穷困潦倒的女孩突然背负一笔巨额债务,让她像被泰山压顶一样连气喘不过来,这样很好玩是吗?然后再迫使她出卖自己给你做妾,这样很过瘾是吗?”
想到当时看到满地碎片,以为自己打破了一件稀世珍宝时的那种惊惶;想到后来好多次午夜梦回时,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愧疚,总想着这辈子一定要还请这笔债务,让自己可以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地做人。却不料,总是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成为我一块心病的大事,只不过是大少爷的一个小小恶作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