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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得干干净净。傍晚阿长抱来被褥和油灯,一再关照:“晚上小心点。”小木匠一笑置之。
那年代人都睡得早,晚上七八点钟各家都已经关门用水。小木匠举着油灯看那层叠的雕梁画栋,心下感叹从前人的手艺真是了得,不用一钉一铆,全是木榫自然咬合……忽觉身后有悉悉簌簌的声音,灯火忽悠一晃,他一惊,回头却没有人影。他兀自笑了笑,骂自己神经过敏。
他还不想睡,打好了地铺,就盘腿坐在被褥上,胸口摸出管小笛子吹起来,曲子是从前跟戏班子里的人学的《鹧鸪飞》,他每晚都要吹一通,曲声象无数只小鸟快活地扑扇着翅膀,将白天的劳累一一驱走。
雕花楼附近住着的人们都听到了这笛声,年轻的人只觉着好听,上年纪的人却觉出了不祥,这曲子跟三十年前柳先生吹得一式一样。
柳先生
柳先生已经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因为没有人见到过他的尸体,但镇上的人都确信他已不在人世。在他失踪的那个晚上,有无数只黑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围绕着雕花楼盘旋,第二天,镇上的人都在传赵老爷家的那口古井被封了,不只一个人声称柳先生的鬼魂来托梦叫人打开那井。但终究没人敢跟赵老爷作对。
赵老爷——赵世坤是本镇的首富,赵家大院就坐落在运河边上,南来北往的商船只要经过这个集镇,船上的人都要抬首仰望,传说中最为精美的雕花楼就在那高耸的围墙后。
当初,柳先生就是坐一只乌蓬船从外乡来到此地的,他受重金礼聘来为赵老爷的两个儿子授课。当他身着长衫,伫立船头的时候,曾凝望着檐角飞翘的雕花楼,心有所动。
外人一般是不允许进入这座神秘的大楼的,只有赵家的长工见识过雕花楼的绝活,他们说连楼梯的扶手都雕满了戏文。这楼最大的好处是干燥且冬暖夏凉。但赵老爷本人却不住这楼,往常这楼里只藏了些祖上传下来的经文和古书。自从赵老爷娶了苏州绸缎庄老板的老闺女后,这楼便藏起了大梱大梱的五彩绸缎。
赵老爷膝下共有两儿一女,大女儿花容和小儿子亨生是苏州太太张氏所生,大儿子元生是姨娘沈氏所生。三个孩子样貌性格迥异,小姐花容天生丽质、娴雅文静,大少爷元身胚粗壮、性情暴烈,小少爷长得精瘦却聪明过人。
当日,柳先生刚到雕花楼的前厅,等待着仆人去通报主人,小姐花容手撍一枝桃花从厅前走过,粉色的衣裙,粉色的人面,象一道光从柳先生的眼前闪过,好个人面桃花!柳先生在心里不由得暗自惊叹了一下。
柳先生授课的地方在后院书房,他教的是西学,因他是留过洋的,赵老爷格外器重,特地将书房后面的屋子拨作先生的卧房。他的两个学生一迟钝一聪颖,上课倒还算规矩,但下课的时候,十六岁的元生竟和九岁的弟弟亨生争抢一个荷包香囊,柳先生看着好笑,便道:“什么好玩意,让先生也瞧瞧。”亨生递过来,元生还在缠:“我拿这个鼻烟壶跟你换。”亨生说:“不换的,这是我姐特意做给我的。”柳先生手捏香囊,想到了那个粉色的人影,他将香囊凑近鼻底闻了闻,心突然别别地跳,这是什么道理?
他的院子和女眷的院子隔着一道花墙,夜静的时候,他站在花窗下,久久地倾听,隔院寂静无声。
无聊时,他写字画画,借以打发大把的时光。所作的字画,两个学生看了喜欢,便随他们拿了去,他发现元生喜欢的是钟魁、八仙,亨生喜欢的是花鸟、鱼虫。
有一天,亨生问先生能不能画幅鸳鸯,先生说:“读书人不画这些。”亨生很失望,便说:“我已经答应过姐姐了。这个花样,先生也一定会画的。”至此,柳先生才知道亨生拿去的画稿都交给他姐姐花容了。
高墙深院的生活终是郁闷的,柳先生闲暇的时候便出去喝茶散心,他学问好、见识广,人又随和风趣,很快便赢得了乡人的敬爱。茶坊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消息,说北边的土匪收编了,镇上又得派兵饷了,说有洋人看中了雕花楼、要出一百万两银子买下来,赵老爷不肯,又说赵老爷嫌刘老爷家道中落,要将小姐花容另许恒顺钱庄的林老板……柳先生一一听过,并不参与言说,他自知自己身份特殊,少言谨慎为妙。
回到住处,他只觉心里烦燥,看书看不进,写字笔墨枯,他拿出心爱的紫竹笛“呜呜”地吹起来,好将脑子里的杂念赶走,但这曲声却吹乱了另一个人的心。
暮春时节,天兰日暖,梨花纷飞如雨。柳先生背着手在院子里看花树,忽觉脚边有温软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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