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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于案发之后鼓唆报刊杂志之好事者添油加醋,捏造出对老漕帮和飘花门极不利的传言——事实俱在,莫人杰一案果尔在极短时间之内挑拨得孙少华愤激而死,老漕帮声誉暴跌。
“这一条是一九六三年十月中窜进来的,”家父接着凑脸近前,道,“当时爆出个沸沸扬扬的‘周鸿庆事件’——你还小,大概不知道罢?”
我不吭声。因为我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我非但知道“周鸿庆事件”,也在《食德与画品》这本书里读到过:杭州湖墅旺族莫用过一任主厨,叫周鸿庆,拿手的名菜叫“红煨清冻鸭”。周鸿庆声震一时之际,还有知名画家给画过一幅长宽各约数丈的巨幅群鸭彩绘,题上“冰肌玉骨香无汗/水暖春江鸟不知”的七言诗句,“江鸟”二字巧嵌其中,寓一“鸿”字,传为美谈。这人日后如何,我却不得而知,因为我在读到这个段落上的时候,颇为书中形容那巨幅彩绘的工具——“帚笔”——所吸引,一翻检附注,说“帚笔”须具备相当程度内功且功力必精湛异常者方可运行,“近世唯沪上方公凤梧一人能之而已”。当下转了兴趣,便去寻觅那和方凤梧有关的书,就是《神医妙画方凤梧》了。
“你先看‘世宗高寿死,岂其所愿哉?’这两句——”家父抠弯食指,往屏幕上的字迹敲了敲,道,“周世宗英年早逝,则称不得高寿;既非高寿,这高寿二字必有别解。我再问你:读过南朝梁徐勉的《故永阳敬太妃墓志铭》没有?谅必没有,问了也是白问。在这篇墓志铭里有这么几句:‘年高事重,志义方隆,宜永绥福履,而奄夺鸿庆,以普通元年十月廿三日构疾,十一月己卯薨于第。’这里的‘鸿庆’所指的便是高寿了。如此再回头看:‘世宗’是后周之主,隐一‘周’字,合以下文‘高寿’所射之‘鸿庆’,非‘周鸿庆’而何呢?两句并起来看,则冒出来个‘周鸿庆死,岂其所愿哉?’再合上前一句‘爱能实非人杰之助’怎么看、怎么像是藏了个脱靴摘帽的谜戏,实则说的是‘莫人杰’,或者‘姓莫的实非人杰’——这一条,逞足我的力气,也委实解它不得。不过,倘或江湖上传言不虚,说莫人杰其实未死,则说不定死的却是‘周鸿庆’,于是下文中‘周鸿庆死,岂其所愿哉?’这才说得通。对罢?”
听语气,家父并不知道那周鸿庆和“红煨清冻鸭”乃至于他在莫家担任厨作的杂说掌故。换言之,家父凭字解谜,得着了一个明明是正确的答案,但是却没有证据——他手上的拼图板缺了一块——而缺掉的一块证据,却恰恰藏在他不许我读下去的书里。我耸耸肩,道:“我读书少,说对了也是白说,说不对也是白说。你读书多,那么‘备12’又怎么解释?”
家父可能很想斥我一回,可兴许是他的考究癖上来了、挡不住了,遂只白了我一眼,硬吞两口唾沫,道:“这一条虽说与对日抗战的背景有关,却根本不属于战史的材料范围,之所以编进备考档,纯粹是因为它当初是同‘备11’写在同一张纸片上的缘故。只不过从这一条上倒可以看出些别的头绪:第一,陈光甫不只是国府要员,也和民间一些大公司、大行号有极深的渊源,常凭借着洋文呱呱叫的本事,替人办些交涉之类的事;第二,这一条没写完,只写到汇丰银行复业,这很奇怪。我后来查证了些别的资料,发现汇丰复业之后,曾有很短的一个时期,宣布公开兑现旧港币。那是因为库存现钞够不上应市、新钞又来不及发行。英国人原以为战火惨烈、焚毁无度,也许兑不回多少旧钞,总之是拿来流通应急而已。孰料周氏纸厂赫然押运了一吨多的旧钞来兑英镑,兑得汇丰差一点周转不灵,只好以银行股票易钞票,另外还延请周氏纸厂的老板出任汇丰董事、兼理总裁职务。你方才说陈光甫买下多少‘蛇草行书’的作品,分赠政商名流;其实那些书法作品根本不是陈光甫买的,真正的买家却是那位隐身幕后的周老板。第三,‘蛇草行书’的确如你所言,是那洪达展自创的一门书法,可是它既非古董亦非杰作,怎么会有人肯花那么多钱去买了来交际公卿呢?——”
“搞政治的懂什么书法?有人捧、有人送,自然有人挂起来当宝贝。”我哼了一声。
“不!这里头另有玄机。”家父托起下巴颏儿,摩挲着花花白白的胡子碴,道,“尤其是这两条文字的内容全然无关,却写在一起,这表示,除非前一条里的‘周鸿庆’与后一条里的‘周氏纸厂’有什么牵连,否则是说它不通的。此外,众所周知‘周鸿庆事件’是一九六三年十月间发生的事,周氏纸厂兑港币却是一九四六年秋天发生的事,至于‘蛇草行书’大兴其道,更在一九四七四八年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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