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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渐渐地离他越来越远,挥手对他道再见。他茫茫然地也举起了手,自然而然朝着媳妇挥手,然而就在举起手的时候,眼角闪过红色光线,阿茶仰头看了眼,才发觉自己的小拇指上头,有一条大红色的棉线绑着。没有结的红线在小拇指上绕过一圈又一圈,垂下来的线落在地上,蜿蜒着直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阿茶低着头不清楚这条线是谁在什么时候给他乱绑上的,他试了好几次,也没办法把线从手指上拉开。「快走吧……千万别迟了……」媳妇的声音轻轻响着。「这是妳绑的吗?啊你不帮我把它拆掉喔?」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阿茶怕媳妇听不见,于是大声地问媳妇。媳妇笑笑地摇了摇头,身影渐渐在空气中模糊消失。@@@像做了个梦般,睁开眼的那剎那,眼皮感觉到酸涩。身下柔软的垫子不像他平日睡习惯的木板床,阿茶深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个呵欠,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沉香味。仔细看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乌漆抹黑的狭小空间里,光线从上方缝隙间淡淡地透进来,耳里还隐约听见师公拿着摇铃铿铿锵锵、乐队的西索米(唢吶)吵死人的声音。阿茶伸手用力推开上方的盖子,然后从小空间里努力站起来,瞬间,他身上放置的金纸、银纸、库钱掉落一地。客厅里所有低头默祷要他好走的人,猛然抬头,大家都脸色惊恐地看着他,连乐队演奏的歌曲也都停了。阿茶看了眼四周,发现怎么自家的客厅被布置成灵堂那样,五院院长的白色挽联挂满四周,连总统跟副总统的都有。他转身往后一看,「喝,这是干什么!」灵堂中央,居然摆着他跟他爱孙泽方的彩色大头照。再低头一看,「夭寿喔,是谁给我穿这个!」他身上竟然穿着死人专用的寿衣。「泽……泽方……」拿着手帕正擦眼泪,却被吓到僵住的惠美气虚地发出声音。「惠美妳在这里干什么?」阿茶惊讶地说着:「妳怎么没留在家里坐月子,生完小孩不能随便跑啦!」阿茶随即左看又看,问道:「啊我家泽方咧?怎么没看到他?」「阿茶……阿茶他孙子回魂了啦……」棋友老王突然站起来,往外狂奔。「阿茶他孙子没有死,回魂了!」老王这么一喊,屋子里所有的老人家都惊慌得往屋外跑出去,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屋子里空荡荡的没剩半个人,彷佛刚刚从棺材里站出来的那个人,比鬼还恐怖一样。「靠夭!」阿茶被老友们的大动作吓到。「我没死啦,本来是要死的,不过被我媳妇叫回来了啦!你们这些人嘛帮帮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啊不是都骨质疏松,怎么跑起来像在飞一样。」惠美还留在原地,身旁站着的是她儿子海渊。他们两个人都用一种受到惊吓的奇怪神情看着阿茶。阿茶也不以为意,见旁边还有口上油上得滑滑亮亮的棺材,想那大概是他爱孙泽方,便跨出自己这一口棺木,跑了过去,兴奋地用力将棺盖掀开。「泽方──」阿茶心想自己既然回来了,乖孙子自然也应该跟着一起回来吧!哪知棺材一打开,却看见自己笔直地躺在里面,不知道是谁化的妆,整张脸都是白惨惨的粉,脸颊红红两坨像猴屁股,嘴巴也被抹上鲜艳的红色。阿茶张大了嘴。怎么很像照镜子一样,但是棺材里面的这个不同,额头以上塌塌的。他伸手摸了摸,整个头皮竟就陷了下去。然后这副躯体又不知道已经摆几天了,就像马路上被汽车压烂掉的恐怖扁老鼠肉,苍蝇嗡嗡飞过来再飞过去,那个味道真的不是普通难闻。阿茶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得比牛还大。「惠美、惠美现在是怎样?」阿茶大声地问着。惠美从惊愕中回魂,缓缓地说道:「海渊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已经断气了。你爷爷掉在摩托车上面,脑袋被机车的照后镜切过去,脑浆啊什么的都跑出来……」惠美越讲越伤心,又开始哭了起来。「幸好你醒过来,这一定是你爷爷冥冥之中保佑着你……」「不是不是,不是问这个!」阿茶指着棺材里面的自己。「如果这个是我的壳,那我现在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