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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儿的轮回16(1)
不多时,灵官妈就把爆炒的鸡儿和野兔肉一同端了上来。莹儿也抱了娃儿,到书房里来了。看得出,她心情极好。这结局,出乎她预料,很使她高兴。倒是兰兰仍不赏面,仍蜗在北书房里做功课。孟八爷知道她们婆媳俩尿不到一个壶里,硬拉在一起,反倒败兴,也不去叫她。老顺老两口、孟八爷、白福妈、莹儿坐在一处,边吃肉,边喝酒,好不热闹。 许久了,老顺老两口没这么高兴了。老是患得患失,既怕莹儿飞了,又怕她带去娃儿。既悲死的别离,又怕活的分手,心老攥成个酸杏蛋儿。孟八爷一番口舌,便扭转了乾坤,解了他们的心病。他们都很高兴,一次次给白亲家夹软肉。看那一脸春风,仿佛方才没吵过架似的。 吁了几盅酒,孟八爷兴致大增。他酒风好,时不时的,就听到他开怀的大笑。那开怀的笑配上微微泛红的脸,使孟八爷年轻了许多。白亲家酒量也好,几盅酒一下肚,便没了拘束,话也多了。 再饮一阵酒,谁都到兴头上了,孟八爷便不再劝酒。他要搅酒场子了。凉州人饮酒,讲究是对方不吐,意味着没招待好,所以最忌讳主人劝阻,败了酒兴。孟八爷却讨厌喝得吐天哇地,酒酣耳热,他便要搅酒场子。只是,他这一搅,不但不败兴,反添了无穷乐趣。 孟八爷善唱。那声嗓,那味儿,也和他的人品一样呱呱叫。这回,孟八爷唱的是“闹五更”,说的是姑娘初嫁到婆家第一夜的经历。 孟八爷嗓门是惊人的好—— 姑娘二十一,打发到婆家去。 一根葱的那个身坯儿,越看越稀奇。 一更里照明灯,来了个铺床人。 核桃和那个枣儿哟,啪啦啦满炕滚。 莹儿抿嘴笑了。这场面,她当然熟悉。娶她那夜,闹洞房的人一走,娶亲的嫂子就来铺床了,念叨了一些吉利话,把核桃枣儿扔了一炕。这核桃,代表娃子;枣子,代表丫头。祝新媳妇子女成双哩。 二更里吹灭了灯,小两口嘴套上亲。 有心说两句知心话,又怕有听床的人。 听下了听下吧,小妹妹不怕它。 盘古爷遗下的,有那个听床的人。 这“二更”,莹儿没经过。憨头硬着身子,面朝墙,僵了一夜,没敢碰她。第四天夜里,他才摸索过来,但开始了,也结束了。后来,莹儿才知道,憨头患了阳痿。听窗的猫在窗外,听了几夜,却连个声气儿也没听到。一想这些,莹儿的心阴了,憨头的脸又浮脑中了。苦命人啊。她想。 三更里月儿升,小哥哥把脚儿蹬。 小哥哥你不要蹬,尕妹是明白人。 解开了贴身衣,露出了白肚皮。 胳膊儿搂得紧,嘴唇儿甜蜜蜜。 屋里人都笑了,除了莹儿。这镜头,出现时,已到婚后几年的某个夜里。那“小哥哥”不是憨头,而是灵官。那夜,灵官游过了月色,游向了她,在她的生命的港湾里,荡出了幸福的涟漪……这时,她心里又溢上一股浓浓的相思了,异常强烈。望着娃儿的那张小灵官脸,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又涌上眼睛,脸上便水哗哗了。她伏下身,亲亲娃儿,趁势在娃的衣袖上擦了一下。 四更里月偏西,架上的鸡娃儿叫。 骂一声扁毛虫,你叫得太早了。 莹儿抿抿嘴,偷偷笑了。那夜,她可真这样骂过呢。那一夜,她没有睡,怕一闭眼,天就亮了,就使劲搂了灵官,一下下咬他。她还想把他吞肚里呢。可四更里的月牙儿撇西了,架上的鸡娃儿叫了。睡着的尕哥哥叫醒来,你去的时候儿到了。灵官只好悄声没气地穿衣,悄声没气地下地,悄声没气地回身咬咬她,悄声没气地融入夜色了…… 五更里月儿落,高兴地睡了个着。 下巴儿顶着了,哥哥的汗散窝。 小叔儿去踩门,喊着却不答应。 隔窗儿捣了一木棍,新媳妇才惊醒。 莹儿抿嘴笑了。这五更,虽没在新婚之夜发生,虽推迟到了几年后,虽换了“哥哥”,莹儿听来,仍很亲切。和灵官次数不多的几次整夜的相聚里,他老背过身子睡,莹儿就在背后搂了他,下巴儿顶在他脑后的汗散窝里,研墨一样,把他“研”醒,再“研”出他的激情来……这编曲儿的,可了不得。这细节,他咋知道? 记得,那个枯燥宁静的新婚之夜的早晨,灵官来踩门。按规矩,婚后第一天,得小叔子踩门。门踩开,新婚夫妇才能出去。那天早晨,莹儿很早就醒了。憨头也穿好了衣服,垂下脑袋,坐在那里。听到敲门声,开了门,灵官进来了。那时,他还是个学生娃,还是个典型的毛孩子。莹儿不会想到,日后,这个毛孩子会闯入她的生活,填充了她的巨大空虚,又制造出更大的空虚。 灵官进来了。他仿佛很羞,垂下眼睑,端一盘叫“炉扣子”的食品,不说话,背过身,手从头顶上一扬,把食品倒进身后莹儿张开的衣襟里。这,便是踩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