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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
我亲手将他们带入了地狱。
我亲手将蛇伯城推入更深的深渊。
我做错了么?我现在明白,蛇伯城已回不去了。强盛霸道的万鬼毁灭了蛇伯的人,他们早已成了万鬼的一部分,人心已变,早已无药可救。
但我本该怎么做?如懦夫一般躲在南方?不去报仇雪恨?不去主持正义?不去追杀凶手?不去救助苦难?敬畏强者,躲闪魔鬼,等待着故乡的乡民无可挽回的毁灭么?
不知不觉,鲜血逐渐上涨,淹没东采奇的脑袋,她吸最后一口气,沉溺其中,竭力多活一会儿,反思自己的罪过。
我本有机会的,如我曾劝大伙儿就此离去,一窝蜂逃出城,从冰墙裂缝返回,我非但不会沦落至此,反而会立下奇功。
有人问到:“然后呢?你会将这些虎人养在余霞城,让他们安居乐业么?天子知晓,定然震怒。诸侯得知,定生猜忌。这些妇人呢?终有人会知道她们的过去。愚民暴躁,心存偏见,你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东采奇连忙辩解道:“我。。。我不带这些虎人逃离,只带凡人。”
那人笑道:“你说的轻巧,但若劝母子分离,他们又岂会离去?”
东采奇暗想:“是啊,母子连心,蛇伯城已回不去了。难道曾受支配的民族,后代一杂,便永远不见天日么?”
那人又道:“你再想想,庆仲反叛、陶灯儿反叛、龚琴反叛、阿道反叛,若他们仍在,你能守得住蛇伯城么?”
东采奇这才明白自己错的离谱,即便他们全数在此,若万鬼鬼首到来,在那强敌面前,终究不过是乌合之众。守住蛇伯城,这主意糟糕透顶,好不荒谬。
他们是否变乱,无关大局,她唯一的机会便是盘蜒。
但盘蜒哥哥说:“你舍不下他们,便追不上我。”他到底是甚么意思?他压根儿便不打算管蛇伯的事?那他为何。。。。为何反而推波助澜?他想害死我?以他功夫,碾死我如碾死蚂蚁一般,又何必大费周折?
他想见我一点点失去希望?零碎受苦?身心崩溃?世上怎会有如此。。。如此疯子?
不,不,不会如此。东采奇,你这忘恩负义的贱种,你怎能这般想?盘蜒哥哥绝不是这样的人。
她屏息许久,终于失控,那鲜血一窝蜂涌向她心肺间,于是那千万人的悲惨绝望、哀求祈祷,一齐融入她心中。她眼下辨别清楚,她统领的南方将士,几乎已然死伤殆尽。
死吧,死吧,全数死光,便没人知道我做的蠢事了。我是不自量力,但没准事迹流转,到了南方,仍有人视我为英雄。
一个弱小无能的英雄。
她并未淹死,反而愈发清醒,那问话之人容貌更加清晰,不是旁人,正是盘蜒。
他轻轻说道:“蛇伯城并非全无希望,民心已失?算得什么?属下背叛?又有何妨?血脉已脏?何必介怀?愚民愚行?一场闹剧罢了。你始终未明白如何驱逐异族,如何恢复江山,如何长治久安,如何屹立不倒。计策无用,手段无用,盟友无用,仁义无用,连我也无用,你该靠什么?”
东采奇虔诚问道:“尊长,我该靠什么?”
盘蜒满意的笑了起来,他道:“能夺回所失江山的法子,从古至今,从未改变。
敌人强横,你便更强。敌人霸道,你便更霸道。以力敌力,以狠对狠,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何谓正道?世上从无公论。但你若天下无敌,便是阎王般的邪魔,也有人奉你为正。”
东采奇眼前一片血红,大眼枭的话又在她脑海回荡。
它道:“这血肉纵控念的高深功夫,需得先自受莫大之悲,再累亲密之人受罪,如此方能渐入佳境,功德圆满。”
东采奇一直畏惧此言,但当真事到临头,她才明白,有些事早已命中注定,逃避不得,唯有忍耐。
你舍下他们了么?你追赶上我了么?
尊长所指的并非情爱,并非援手,而是取舍,而是境界。
东采奇心想:“我先舍下他们,再追赶上你,随后回来解救他们,这行得通么?”
盘蜒笑道:“你若追赶上我,未必会再想救人。”
不会的,不会的,且容我。。。。容我试上一试。
她整个身子融入血水,沉入无底深处,但壮绝的、宏伟的气力托举着她,急速上升,她见到光明,见到晴空,见到了雪景,见到了战场。
蛇伯城仍在,我的属下仍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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