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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元殿御书房外的青石板路。
李晟从肩舆下来,复又靠在轮椅上歇息,温荣不肯内侍宫婢伺候,一人推着轮椅缓缓向大殿行去。
不远处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的官员,看到温荣一副孱弱身躯,推着轮椅微微喘气,皆不忍心地摇头叹气。目光又落在不能行走的李晟身上,俱是惋惜和同情。
曾经鲜衣怒马的风华少年将军,现竟半身不遂。
温荣俯下身与李晟附耳说道,“晟郎若不喜欢,便阖眼歇息。”
李晟摇摇头,坦然道,“从一开始我便不在意旁人目光。只是辛苦荣娘了。”
李晟心下叹气。其实他腿脚已恢复一二,只是荣娘为以防万一,令他尽量示弱。
李奕站在殿阶上。远看朝他缓缓而来的两人,面上带着淡淡笑容,眼底却是化不开、理不清的复杂愁绪。
就如他身上的黄袍九金龙,于天地间呼风唤雨威风凛凛。却始终舒展不开勾尖挠心的五鳞爪。
温荣和李晟越走越近,李奕一甩袍摆。负手朝他二人走来。
温荣停下步子,朝李奕躬身见礼,面对温荣,李奕不自禁收起笑容。端的一副严肃冰冷模样,倒与李晟颇为相像。
李奕自温荣手中接过轮椅,推着李晟继续向御书房行去。周围大臣更窃窃私语起来……
御书房摆设与睿宗帝在位时几乎一模一样。
剑兰松柏比原先要更加旺盛,墙上除了《快雪时晴贴》与《中秋帖》外。又多了一幅《伯远贴》。
李晟眯眼欣赏那笔力遒劲、态至萧散的《伯远帖》,忍不住颌首赞好字,紧接着不待李奕开口,李晟先抬手阻拦,“三哥不必因为我的一句夸赞而相赠,我与荣娘就要离开盛京,这字画丢在书房箱子里,不过一件死物。对了,三哥这两日有空可以到我书房看看,有喜欢的字画皆可一并拿走。”
李奕朗声大笑,“晟郎放心,这幅我还真真舍不得给你。”
说罢李奕双眸微阖,看了站在李晟身后的温荣一眼,“难得晟郎大方,我只知弟妹书画一流,不知晟郎肯否相赠一二。”
李晟连连摇头,满眼痛心,“拙荆不才,不敢叫贻笑大方。”
李奕将近侍全部遣下,书房静谧了片刻,李奕认真道,“你们真的要走?”
李晟点头,温荣从李晟背后走出来,恭敬地将两方兵符奉于李奕。
其中一方兵符可调动昆山道和安西四镇兵马,自王节度使手中而来,另一方能调遣京中骁骑卫,是李晟请辞。
李晟目光聚起,渐渐深沉起来,“三哥,我得王节度使兵权,并且交还,还请三哥信守承诺。这一役我几乎丢了性命,捡回一条命又险些成为活死人,纵是恢复神智,我也是不能自如行走的废物……”
李晟抬头深深看了温荣一眼,“如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一直不离不弃陪着我的妻子,荣娘不愿久居这一方天地不能动弹,故我希望满足荣娘心愿,陪她游遍圣朝的大好河山,望三哥首肯。”
李奕转身坐至书案前,垂首沉吟,面上神情未动,心底却已翻涌百般情绪。
温荣欠他的、欠他阿娘的,就这么算了么?他欠李晟的,他阿娘欠李晟生母的,也这么算了吧。
既如此,冤冤相报不若此时了。
半晌,李奕起身至橱架旁,自一暗处取出一瓦丹书铁劵,随手丢给李晟。
李晟敏捷地将铁劵接下,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李奕严肃地说道,“此次退突厥你是最大功臣,可惜你一睡半年,庆功宴也未参加。这瓦丹书铁劵该你的,袭三代子孙,不及妻。好了,你们走吧,玩累了记得回来,阿爷,祖母年纪都大了,你自己掂量。”
李晟接下丹书铁劵,抱拳谢过李奕。
温荣在背后暗咬银牙,李奕这是在故意挤兑她,所谓丹书铁劵就是免死金牌,袭三代子孙,却不及妻。罢罢,能免晟郎和她的孩子就好,不能与那些小鸡肚肠的人一般见识。
……
十载西湖,傍柳戏马,就该趁娇烟软雾。
温荣此刻却没心思欣赏甚烟雨江南,她才被厨房里烟呛了,正可劲地咳嗽。
碧荷扶住温荣,愤愤地朝厨房喝了一声。
绿佩满脸火灰跑出来,她也被熏得直流眼泪,委屈地说道,“奴婢想着给主子炖只鸡补补的,谁知道那柴火是湿的,怎也点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