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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切热烈,连同冬日里衰草枯藤的哀伤,都似与坡上的男子无关。
炽亮的阳光似在照射到他身上的衣冠肌肤时拐了个弯,悄无声息地收敛了万丈光芒。他沉静地坐着,独自散着月光般的浅浅清辉。
周兵飞快涌了上去,无数枪戟如林,冷冷地对准他。
他却视若无睹,一双深深黑眸柔情万千,只凝视于怀中的女子。
确认周围的确只剩了他一人,唐天祺挥手令部属退下,自己走上前,唤道:“庄碧岚!”
庄碧岚抬起眼,向他淡淡一笑,“成安侯!”
唐天祺问道:“你的兵呢?怎么不进城?”
庄碧岚留恋地望着交州城池,黯然答道:“剩余的三千骑,大多是交州附近招募的农家子弟。烽烟连年,八万子弟带出,三千骑带回……终是我庄碧岚无能,累了这许多人埋骨异乡,我并无颜面回城见他们的父母亲人。剩余的三千骑……我将他们带回,让他们各自散了回家务农,也算是尽了我最后的一点心力。”
“你……散了你的最后的兵力,不再回城?”
唐天祺不可思议,“据我所知,交州城内,至少还有三万精兵可供你驱策。凭你庄氏在交州的声望,再凑出个三五万兵马大约不困难吗?你舍得就这么放弃?”
庄碧岚侧过脸,俊美的面庞浮过自嘲的笑。
他道:“不困难。但我还懂得什么叫审时度势,知难而退。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何必为了一人私欲再让更多人送命?”
唐天祺叹道:“你早知道这话,当初又何必帮着李明瑗助纣为虐?”
庄碧岚惨淡一笑,轻声叹道:“我所得者,从来非我所求。我所求者,向来……求不得。”
唐天祺似懂非懂,但到底晓得当初一意起兵的是他的父亲庄遥;而唐天霄对于交州庄氏的疑忌则五年如一日,从不曾放下。
庄碧岚将手伸怀中。
唐天祺的近卫只恐他会暗算主将,手中刀戟并出,割向他的手腕。
唐天祺忙喝阻时,他的手背、手腕俱已着了数下,鲜血流溢。
但他视若无睹,自顾将从怀中掏出的东西送到唐天祺手中,说道:“我们父子曾和交州守将有过约定,以这半块虎符作为调兵信物。只要你割下我的头颅,和这半块虎符一起送入城中,他们自然会开城归降。南疆地形复杂,蛮夷习俗各异,朝廷就是遣十万精兵过来,也未必能阻住他们滋扰生事;但若由这些老兵继续镇守,当可事半功倍。”
那块虎符上已经带了血,开始尚温热,片刻后被风一吹,便凉得透了。
唐天祺紧紧攥住,说道:“我会禀告皇上决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庄碧岚垂下头,小心地把一直卧在他腕中的南雅意放到铺于地面的鹤氅上,低声道:“请代为照顾她。”
唐天祺从一来就看到了寂寂无声的南雅意,只当她已经死去,此时闻说,不由一惊,忙向后唤道:“大夫何在?”
早有随军大夫急急赶上前来,跪下身来为南雅意诊治。
片刻后,大夫摇了摇头,道:“没用了,来不及了……不过胸口还有一线气息没散而已。”
唐天祺沉下脸,道:“既然还有一线气息,怎么能说没用了?快带下去,全力施救!”
那厢即刻有人过来,担了南雅意,飞快地奔下山去。
庄碧岚站起身,默然望着那个与自己休戚相关了多少岁月的女子离自己渐行渐远,神色居然甚是宁静,并无太多哀伤之意。
唐天祺诧异,又道:“庄碧岚,若你肯自己入城,亲自带了交州守兵出降,本侯再帮说上你几句,皇上一片爱才之心,未必不会原谅你。”
庄碧岚淡然道:“降一次,已经低了风骨;叛而复降,降而复叛,那不是大将,而是走狗。”
唐天祺本有心为他开脱,闻他此言,知他心意已决,不觉黯然,低了头,挥手道:“来人,捆了!即刻押下去!”
庄碧岚没有挣扎,由着人将他紧紧捆了。
只是旁人推他下山时,他似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父子保卫了一世的交州城。
金乌西沉,原来明灿的阳光不知不觉间化作一团殷红,霞光般笼住青黑的城池。几只苍鹰从辽阔的天空展翅掠过,在如血的霞光中悲唳于九天之上。
天快黑了。
十一月廿一,庄碧岚被俘次日,李明瑗在移兵前往秦州的路途中遭伏击,领兵的是大周皇帝唐天霄。楚军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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