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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提供消毒器械的地方,万一把没消毒的放错了地方,又得死人。全院看了一遍。只有一个地方不死人。病案室。就是死了也是躺在纸上头。
老王的第二个故事(2)
护士长把小王护士送到病案室里去了。
小王护士问管病案的老同志:“外科的那个青霉素过敏的病人病历在哪里?”她歪着头。耳朵做了耳鼓修复术,还是听不清。
老同志指指木柜子:“这几格里都是死亡病案。”
老同志带了一星期,调走了。小王护士坐在桌子跟前,每天翻病历。
小孙来了,拉着护士长。
“我那天太激动了。”
小王护士说:“我听不清楚。”
小孙又说了一遍。头上就冒汗了。
“护士长,他说什么?”
“他说他对不起你。”
“我听不清楚,我要上班了,你们不要来烦我。”小王护士就举起手里的病历。护士长看到病历上的名字,那个死在小王手里的病人,病历上缝着红线。
出门的时候,小孙撞到了木芙蓉上头。一团粉红就砸在他头上。他一路撞,粉红一路砸。一溜粉红就拖在他脚后头。
小孙转业了。那年是一九七三年。
小孙变成老孙的时候,已经瘦得三合板一样。
“其实你们那家地方医院条件更好啊。”我说。
老孙就在省里的一家医大附属医院生化室工作,何必跑到这里来看病?
“我就是想这里,当过兵的人,骨子里都是绿的。”
老孙要看他的胸片,我不给。
“有阴影了吧?”他指指自己胸口:“我呼吸很困难。”
我点点头,老孙的脸干干的。水都流到脚上去了,足背亮得可以看到日光灯的影子。他的肾早就罢工了,血尿开始疼了,因为血块堵在尿道里。
给他插管的时候,用了麻药。老孙还是弓一样绷紧了身子。
“老孙,我们忍一忍。”我这不是屁话吗?老孙脸都疼歪了,蛇一样丝丝叫着。
疼得不行了就打止疼针。老孙睡了,木乃伊一个。
老王来了。站着。这是她第二次来,盯着导尿管里的血尿。
“这是一天的尿量吗?”她说。
我点点头。
老王走了,白大褂留下一股樟脑味,病案室的味道。
老孙就睁开眼了,盯着老王远去的白大褂。在门口,白大褂溶到天空里去了。
“你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我点点头。
“我就是到这里来看她的,看到了心就知足了。我对不起她。”老孙看着输液瓶:“她在门诊的时候,为了让她能摸我的手,我老是到那里去挂瓶子,她的手很软。那个时候,她才二十出头呢。”老孙停了好久。嘴一直动一直动。
“现在老成这样了。”
老孙死的时候,天下着雪。我到病案室看老王。老王说:“不知道他在那里冷不冷。”
我出门的时候,门口一溜脚印一直印到太平间。盖着薄薄的新雪,老孙还躺在那里。
老孙一身绿军服,这是他特意为自己留的冬装。没下过水。一道道折子。
“刚才老王来过了。”看太平间的贵伯同我说。
老王走到老孙跟前,耳朵贴到老孙嘴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你那一个耳光打得我好痛好痛。”
老王就把耳朵贴在老孙嘴边,一动不动,闭着眼。
“你不说了。我知道你死了,死于肾癌,你的病历上都写着呢。你的嘴怎么这么硬?冰凉凉的,那个时候很软的啊。”
老王走到太平间外头。
老王蹲下来。
老王挖了一大捧雪。
老王把雪蒙到脸上。一捧一捧。老王的脸就红得发紫了。
老王走进太平间,老王把脸贴到老孙的嘴边上:“嗯。现在你的嘴不冷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老王听了很久,心满意足的样子。走了。
贵伯一直盯着老王,他对我说:“我就怕她疯了。还好。”
第二天,太阳大得不行,雪化了。下雪不冷化雪冷。脖子里像装了凉剌猬,冻得跳脚。到处是雪化的声音,怪啊。化雪了,冰凌就挂在屋檐下了。一边长一边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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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