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1/4 页)
领导说:“你的体型胖了一点。还有你长得洋气。不像劳动人民。”
说这话的,就是那天让英去政治学习的人。他是政治处主任。
晚上,在宿舍。英只穿着胸罩和短裤。她看着自己,问我们:“你们是学医的。我这样的身材胖了吗?”
“从解剖学的角度来看,你好像是胖了一点。”我说。
南差一点要掐死我了:“你别听她,她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舞蹈艺术,她是一个先天愚型患者。”
英笑起来了。她又问:“我长得洋气吗?”
“不洋的。”我想补救刚才的蠢话。
“她放屁。”南又说:“你是长得洋气。不行吗?”
“是的。你的鼻子比较高。眼睛深了一点。”我只好说实话了。
英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不说话。
英开始疯狂的减肥。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两条腿吊起来,垂在天花板下,就那么直直的。这样她就睡不踏实,老醒。没觉睡,人还不瘦?
中饭不吃了。一顿只吃一两饭。青菜豆腐。
再看到英。她变型了。轻得像风筝。眼睛更深了,黑黑的眼圈,像一个中世纪的修女。
英还得练功。不知道她的力气从哪里来的。A角在那里跳。英就帮她调整动作,示范。大家都看着。没人说话。
八一建军节,《沂蒙颂》上演了。首长们都坐在前排。他们很多都是从山东解放区出来的。有个首长看得流眼泪。操着山东腔说:“没想到一个嫂子,跳舞也能把眼泪跳出来。”
英站在边幕。化了妆。看A角跳。
我和南也站在她身边。英说:“她进步挺大的,就是韧性不太好。”
台上的英嫂开始熬鸡汤了。英走开了。坐在化妆间。发呆。
过完节。我们放暑假了。
暑假过了一半,接到南的信:
“那个王八蛋主任想和英谈恋爱。”
我飞也似地赶回学校。宿舍空空的,像个蒸笼。
南叉着腰,我也叉着腰。我们在屋子里乱走。
“他妈的。”南说。
“他妈的。”我也说。
我们赶到英那里去。
“他说,只要我能同他确定恋爱关系,我就可以上A角。”
“你笨啊。恋爱关系好那么确立的啊?”南叫起来。她正在谈恋爱。要打报告的。组织上有批准意见才行。到时候不干都不行。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红菱艳(3)
“我不结婚就行。”英说。
“狗屁。”我说:“他是政治处主任。”
“那我就不生孩子。”英哭起来了。
哭够了。她说:“我想好了。决不后退半步生。”
南和我把英抱起来。她真轻啊。我的手碰到的是骨头。
英受伤了。她练倒踢紫金冠,摔到下去,很重地摔到了。她躺在练功厅里。“我动不了啦。”她说。
太可怕了。他们把英搬到了救护车上,这个动作害了英。
英的胸椎骨折。她躺着,不移动也许有救,可是她被七手八脚地抬上车子。她的胸椎错位了,压断了脊神经。
我们赶到医院。她正处在脊休克状态,随时可能死。
英躺着。被单下面几乎看到她的身子。她像丝巾一样薄。
英醒了。她不住地叫:“我怎么动不了呢?我的手呢?我的腿在哪里?”
英高位载瘫。我和南贴在门口的玻璃上看英。玻璃上全是我们的眼泪。
那个跳A角的演员来了。她靠在墙上。脸白得跟墙差不多。
英每天都在问同一句话:“我的手在哪里?我的腿呢?”
每天必须让她睡的床摇起来,半躺着,怕她的肺出问题。
英的大小便不能自理,每天要垫很厚的尿布。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不得不做了气管切开。英躺着,像一个没有知觉的偶人。
只一周的时间。英死了。除了哭,我和南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那个政治处主任在太平间大哭,拼命用头撞水泥床。血从帽子里渗出来。被人家拉开了。
英的妈妈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英的衣服是她给穿的。英的爸爸,非常笔挺的一个人。现在想来就是黄埔系出来的。他看到我和南,嘴一直抖。我们哭。他说:“她听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