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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粪掉下来。便盆当当响着。老孙坐起来了。床上一个汗浸出来的人形。“我这辈子就是我妈给我把过尿,不记得了。”老孙想笑,拼命喘起来,他的肺部已经布满棉絮一样的阴影了。“我就是对不起小王。”老孙喘够了,说:“你有对象了吗?”“还没有。”“没有好啊,无债一身轻啊。”这是老孙最后的话。他昏迷了。监护室里,老孙像一台仪器。浑身是管子,氧气管、输液管、导尿管……老王来了;站在老孙跟前。“他是不是没几天了?”“就这几天。”老王把脸凑到老孙脸跟前:“我说话你听得到吗?你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么对我?啊?”老孙眼睛微睁着;目空一切。老孙被送到太平间去了。主任在老孙的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老孙的病历被送到了病案室。
下雪了。病案室在雪里孤零零的;木芙蓉伸着秃枝,戴了数不清的白手套。挂孝似的。我去看老王;因为好奇。老王还是从老花镜里翻眼看我:“我就知道你会来。”她在缝一本病历;红线;是老孙的。老王拉开抽屉。老王把一张照片放到桌上。两个年青的军人,坐在树下。背靠着。一人胸前一枚毛主席像章。总政发的那套有“为人民服务”的像章。“这是他。”老王指着那个男军人。“病人过敏死了;我受处分;我找他哭。”老王拿起照片:“他说我是杀人犯;打了我一耳光。我的耳鼓穿孔了;后来他转业了。再没见过。”“什么时候的事情?”“七三年。”照片上的人。那么年轻。招招手就可以站起来,走过来。老王坐着:“听到他死了,我以为我会哭的。就是哭不出来。”
老王笑着;翻着病历。一页一页。手指在上面抹过去。“小孙啊。”她说:“就留下这些了。下雪了;也不知道你冷不冷。”我出门了。门前雪地里,有一溜脚印踩往太平间。老孙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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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第二个故事(1)
这个故事,有四个人在说。我,宁,护士长,贵伯,他是看太平间的。一九七三年,批林批孔。大家都发了很多小册子;四书五经差不多都齐了。我最意外地是拿到了一本《朱子治家格言》、一本《改良女儿经》。
“在家女儿仔细听,听我细说女儿经”一大串。都是叫女人怎么做女人、怎么孝敬公婆、怎么对丈夫孩子好、怎么做家务。有一条记得很清楚:就是往外倒水的时候,不能哗地泼出去。在用手轻轻地把水戽出去,手还不能碰到盆底,怕指甲刮到盆底发出声音,很不雅。
我读得起劲;在军校的解剖教研室里。那里晚上门关得迟;没有严格的熄灯管制。坐在一大堆器官中间;看四书五经。器官就从高高的柜子上,隔着玻璃瓶看我。
这个时候,在我后来要分配过去的医院里。同志们正在批林批孔。外科护士小王坐在办公室里,脸涨得通红。
“孔老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复辟狂;他要恢复春秋礼制;到处声嘶力竭。林彪也是一个复辟狂;他要推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走资本主义道路。”说着,就哭起来:“我们不能再受二茬苦遭二茬罪了。”
宁坐着看王;不知道是不是也哭一下。可就是哭不出来;使劲想。想到自己好久没请探亲假了,心一酸就一下哭了。哇哇的。
办公室里的同志们都吓一跳,忙着劝。声讨林彪和孔老二。
后来,政治处要选一个批林批孔的先进。想到这两人都哭了,只能选一个。主任说:“谁先哭选谁。再说了,宁这个家伙平常稀稀拉拉的,万一出去不守纪律,麻烦。”就这么定了。
外科护士小王就成了批林批孔巡回演讲团的成员。
不上班了,不上夜班了。宁后来说:“好得意哟。气死我了。早知道,才不跟着哭呢。”又说:“也好。如果是我上夜班,说不定那个人就死在我手下了。”
小王回来,都半年了。正赶上夜班,下半夜。
夜班,特别是大夜班。不是人干的。跟喝假酒一样,脸青、脚软。天是白的,扎眼,头疼。做的动作和想的动作错位。想找人吵架,全世界的人都是死对头。小王护士就仇恨满腔带着阶级感情上了班。
一大盘注射器,按药剂药量不同分别用胶布固定。小山一样。全是上夜班的人抽好的。
小王护士执行二点的治疗。
一个屁股一个屁股地扎过去。动作一致:两快一慢,就到了那个病人。一个青霉素过敏住院的病人。一屁股扎下去了。两快一慢。 “护士啊,我好难受。”脸一下子变得黄白黄白的,没了光泽,蒙了一层蜡。治疗卡上病人的名字旁边贴着一个红色三角型。这是青霉素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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